一连几日,她前所未有的听话。
早上一早就起来,跪在床边,替他更衣。他要去书房,她就屁颠跟着,在一旁侍候笔墨端茶倒水。倒是要新来的小太监方训不知该干什么了。
终于到了端阳这日,民间有庆。街上热闹,整条长街上似乎都弥漫了淡淡的艾香。偶有几个小娃娃追逐笑闹跑过,挂在身前的香包形状煞是可爱。家家户户宅门上,亦有艾叶轻别。
街上有双年轻人,人群中惹人注目。
男子一身玄色华服,举止气度慵贵不凡,手上牵一个蹦蹦跳跳的姑娘。
那东西这几日过得不错,脸色与她的衣裳一样,娇妍明媚若桃李。衣裳云丝成锦,绣饰虽少,却晕染得当,桃红绯然。
月常便拉着奚昀的手,边甩着自己腰上长出来的流苏束带。这衣裳连同绣鞋,都是奚昀给她挑的,说什么小石头跟他上街,总不能给他丢人才是。
艾叶味道冲,寻常小妖能闻出其中的煞气,早早避而远之。月常往奚昀身边凑了凑。与他走得近了些,在一嗅,倒不觉得艾叶有煞,竟觉出些清新好闻来。
街边露天茶肆,月常与他坐下来。
奚昀忽而道,“手伸过来。”
月常将茶盏搁下,“什么?”
奚昀干脆起来,欠了身子,执了她的手,开始往她手腕上一圈圈地缠着丝线。
“奚昀,这是什么?”
“五彩。”
“五彩?”
“这五彩系在腕上,一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名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
不多会儿就系好了。月常两只手腕,一只被他挂上了冷碧色镯子,另一只被他缠上了五彩。
“这五彩,传言能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总之,是个吉利的物件儿。”
月常听完不由掩唇笑起来,“奚昀,你是不是忘了?”起身绕到他身边作下,身子一倾,黏糊攀在他肩上,鲜嫩红艳的唇就贴在他耳边,“我自己就是妖来着,辟什么兵和鬼?还有,你是皇帝,不是不怕什么兵和鬼么?”
她在他身侧笑嘻嘻像是失了骨头,在等他回答。
如玉的公子坐的身形笔直,端起茶盏,没理那当街黏在他肩上的东西。
倒是那姑娘趴在男人身上的娇笑声,惹来了茶肆几人目光。
谁家的轻挑女子,廉耻不知,端阳之日在街上随意攀在男人肩上与之调笑。
那女子生得妖里妖气的,小脸白中透红,软绵绵趴身侧男人身上,腰肢软荏,身段极好。让人一边骂一边又忍不住瞧。
有几位妇人,指指点点,说这女人不成体统,可又忍不住低眉瞧她身边那个郁秀得让人脸红的公子。
直到奚昀将肩上的东西扯下来,顺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走吧,带你去别处看看。”
走了没多远,月常嚷嚷着要去城外东郊。
“去东郊做什么?”
“见朋友。”
奚昀听了笑她,“你还有朋友?石头朋友?”
月常摇摇头,一脸认真回答他,“不是石头朋友,是树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奚昀没在问什么了,因为已经被她拉着快要出城。
月常出城,是为了见婉华。
她这妖精做得失败,多少年来,也只记得婉华这么一个朋友。还是因为挨了人家一顿打。打得她有了记性。
她出来是想问问婉华,可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
婉华道行高深,这些民间所谓驱妖避邪的日子她向来不怕,该上街上街,该买菜该买菜,该砍价还是要砍价的。
夕阳开始西沉,婉华家外的那片草地上泛着溶溶金色。
月常将奚昀推远了些。
“你在这里等我。”
“朕陪你出来,你还要朕等你?”
月常回头看了看那小院,同奚昀解释说,“婉华与我一样,也是妖,要是你在这里,她是不会开门的。”
“为什么?”
“因为----帝王蕴紫气,能避妖邪,又逢端午,稍有不慎,会被你的气泽灼伤的。”
等奚昀站到远处一株树下,不多时,小院的门果然开了。
婉华出来,已经是寻常姑娘的打扮,布衣布裙。有些粗糙,但干净整洁。
就连月常,几乎都差点忘了第一次见她时,她是如何妖艳绝尘。其实掐指算来,也不过几年功夫。如今,在不知底细的人眼里,她也许真的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妻子。可月常仍记得暖风和煦里,西塘边上那株笔直又繁茂的白梨的飒飒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