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可硬是被那男人捉进怀里。若她真的能控制自己,想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先前偷偷收拾的小包袱里,全是他的东西。
奚昀一夜未睡,抱着她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她比他还烫。
又听她口中时而呢喃,时而声嘶力竭。口口声声唤的全是,少白。
奚昀低头瞧着怀里胡言乱语的人,眸子一眯,捏起她下颚。因为高烧,她脸上红扑扑的。
他想知道,她口中的少白,究竟是不是奚靖宸。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那个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她梦里的少白,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救我-----不,别救我---少白你快走-----”
多可笑呵,他与她日日相伴,可危急时刻,她想的是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人。
“在敢叫一句少白,朕掐死你!”
他竟真要同她的一个梦较劲,手掌就要扼上她的喉咙。又听得她忽而改了口,“奚昀-----”带着闷闷的鼻音。像极了她缠着他,要他喂的时候。
他那手一迟疑,只在她颈子上抚了抚。
哪怕此后整整一夜,她又开始唤少白,对他再也只字未提。
钦天监,可言局促坐在桌前。他已经四天没有吃饭了。这会儿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吃食。
陈有方拍了拍可言的脑袋,“这回做的不错,桃木铸剑,上纹镇妖符,果然能斩妖除魔。我将那剑交给姜衡的时候他还不信,最后还不是亲手了结了自己的老婆,还有他老婆肚子里的小祸害。”
陈有方拎起一壶酒,就着酒壶喝了一口。
“你这小哑巴,若不是碰到我,识妖辨魔的好本事可就浪费了。来,今日师傅让你吃饱。”
几日前,他实在太饿了,从钦天监偷偷跑了出去。流落街头,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记得那个女子和街边不起眼的面摊。
他一眼就看出来,给他买面吃的那个女人不是常人。她与宫里的那个丫鬟一样,是妖。若是在仔细看看,他甚至能看出来,那是一枝梨。
那女子没像别人一样叫他小哑巴。而是像宫里那个丫鬟,生怕他吃不饱,又给他要了一碗面。
明明已经吃饱,但忍饥挨饿久了,就有了怕性,总怕挨饿。可言看着新端上来的一碗面,又拿起了筷子。
女子生得美。妖都生得美。要不怎么能惑人呢。
可这个女子的美和宫里的那个不一样。
布衣布裙,墨发挽起,没什么发饰,仅一条深蓝发带。一行一动温和规矩,笑靥新颜,宛若新妇。她旁边还带着一个小菜篮,看样子应该混迹人间许久了。
可言甚至觉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很亲切。
那女子一边看他吃面,一边说,“等我的孩子出世,将来一定与你一样可爱。”
可言拿着筷子的干瘦小手一顿。
没人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吧。口不能言,受制于人,忍饥挨饿。就因为他生了一双特别的眼睛。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替师傅做的桃木剑,最后让她送了命。
钦天监,饭桌前。可言伸手,拼命往自己嘴里塞米饭。好像被食物占据的感官,就不会想起她了。
陈有方见那小孩鼓起的两腮。往他面前夹了些菜。
“光吃饭怎么行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菜。你还要跟师傅很久-----”
可言忽而抬头。
他发现,嘴里塞满食物也不行。还是会想起那个女子还有街边的面摊。
沾着米粒的小手有些脏污,飞速打了几个手势,口中积满食物,发出一声呜咽。
陈有方看着面前有些脏兮兮的孩子,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随后笑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妖就该死。只要你以后听师傅的话,师傅一定不会再让你饿着。”
妖就该死么?
可打他的不是妖,饿他的也不是妖。
这世上,究竟是妖可怕,还是人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