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常忽而想起什么来，又说，“顾公子，你等我一下。”
顾晏看见，她从窗边贵妃榻上下来的时候，还是光着脚丫。云丝的绣鞋，早就被她一正一反踢倒在贵妃榻边上。珠帘一掀，就看不见她人影了。
不多时她又回了来，手上拿着的好像是一支短笛。
“顾公子，这个，你会吗？”
“原来是短笛，虽不精通，好歹是通晓一些。”
月常双手将白玉短笛往顾晏面前一托，“既然你会，那能教我吗？”
顾晏目光落在笛尾一朵嫣红的小花上。认出是谁的手笔，又笑说，“这是皇上送你的，为什么不找皇上去学？皇上音律造诣，要高于顾某。”
去找奚昀么------
“要是顾公子不愿教我------”
顾晏看她一边低着头，一边抠着笛尾小花的可怜样子，只好说，“若你不嫌顾某技艺不精，顾某教你就是。”
她抬头一笑，“多谢顾公子。”
顾晏接过短笛，正要给她示范。瞧见红色小花缺了一瓣。
“世间事，最忌讳的就是十全十美。月满则亏，果熟即落。这花么，开好了难免要遭人觊觎。凡事稍有欠缺和余地，才最持恒。”
月常沉思片刻，复又问顾晏，“那喜欢一个人呢？喜欢一个人也要留有余地吗？如果是，那怎么才算留余地？”
若她也能事事都留有余地，就不会像婉华一样了吧。
平陵公子知天文地理，通经断纬。用奚靖宸的话来说，偏偏这翰林院泡大的书呆子惟独对男女之情没什么研究。
任凭朝上朝下有意与顾家修好的队伍将门槛踏破，无论谁家的闺秀，多高的才学，多好的品貌，他那颗心纹丝不动。
顾晋阳年纪大了，倒也不是不开明的长辈，许多事就由着顾晏。旁人家的婚事长辈做主，平陵公子的婚事由他自己说了算。
奚靖宸有时候都怀疑，这平陵公子是不是喜欢男人。可又没见他特别赏识谁家的小公子。
推来想去，奚靖宸得出一个结论，顾晏确实是个书呆子。
总之，平陵公子似乎什么都知道，却惟独不知人情。
“这-----我还是教你如何奏短笛吧。”
月常这几日安稳了许多。
要是不趴在窗台上看那枝枯死的梨，就是躲在里头鼓着腮吹奚昀给的那支短笛。长思殿里远远便能听见隐隐嘲哳之声。凡是路过长耳朵的，都免不了要受那声音折磨。
方训很是佩服皇上，离那聒噪声音这么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这声音一连响了许多日，直到门前玉兰树上一只鸟儿也不在落，来往下人能绕道也都绕了道。
一日，奚昀放下手中笔，同方训笑说，“终于有些进步了。”
方训挠挠脑袋，连声附和。他还以为，今日那笛音一响，没觉得难熬，是因为被折磨的太久，他已经习惯了呢。
“皇上，您精通音律，为什么不亲自教月姑娘？”
这几日，每次方训忍不住想要掏耳朵的时候，就会想起这问题。
先前他不敢问。时间一久，他觉得皇上待人宽和，并非如下面传的那样。说什么帝王威严，冒犯不得。你瞧，那丫鬟一天冒犯他多少次，还不是好吃好喝活的好好的。倒是比他个小太监过的还舒服呢。
奚昀笑了笑，没回答他。
彼时方训才进宫，倒是没那个胆子去揣测圣意的。后来他去了灼玉宫去当差，换了主子。才明白今日问题的答案。
她好不容易有了感兴趣的事情，若是早早便学会了，又怎能安心待在长思殿。依着她，难保不会想出些什么别的主意，三天两头闹个出走什么的。
帝王心思，倒是愿她愚笨至极，永不开窍，在长思殿里给他吱吱呀呀吹一辈子短笛。所以他才容她时不时见一面顾晏。
可惜，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