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人闻言一下从椅子上起身，连声道，“顾公子与阁老今日一同前来，关府荣幸之至，岂有不答应之理！”
御史府是有势力，可到底及不上这位不在朝却名满朝野的斯文公子。何况顾晋阳掌翰林院数十年，朝中显贵一半都是他的学生，就连皇上见了也要称他一声师。今日一见，这公子又非想象中一副文弱模样，气度不输任何一位才俊。他怎能不赶紧应下。
顾晋阳递了一张礼单给关大人，“那这聘礼，关大人就先收下吧。”
关家后院里，关瑶随手扯了一枚枝上枯叶。
“顾公子，这事是爹答应的，我可还没答应。”
“那如何才能让关小姐答应？”
关瑶想了想，拉着他去了翰林院。
这回换了顾晏伏案。桌上的是昨夜关瑶剩下的半本残缺古籍。
关瑶坐在一侧椅子上，一边喝着闲茶一边道，“都说顾公子学识过人呢，我今日就领教一番。你若真有本事，就在两个时辰内补完它。”
被他使唤这么久，原来当监工的感觉如此爽快。关瑶看着一侧开始执笔疾书的顾晏，“想不到，你顾公子也有今日，哈哈哈。”
灼玉宫，零食坚果摆满了一张小茶几，对面那张更大一些的桌子腾出来给奚昀用了，才两日功夫，上面就摆满了他看过或没看过的折子。那些折子里头间或掺杂着几本薄薄的话本子，多是民间写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
白栀怎么也想不懂，自家的娘娘怎么会喜欢这些恐怖的东西。每每看着还要摇头，说，“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白栀是不敢看的，可娘娘喜欢，只得让方训去寻。几日功夫，那些书就散落在桌上，床上，甚至地上。
此刻，奚昀就坐在桌前，膝上还揽了个小姑娘。奚若爱粘他，他不得不一直抱着。这会儿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已经睡着吹起了鼻涕泡。
奚昀看着怀里的小东西，笑说，“倒是与你娘亲一个德行。”
月常一人在小桌前吃了些干果，直到吐出一个饱嗝。她走到宽大书案后面那人跟前，说，“果然，同你撒娇才能好吃好喝，日子也好过。”
三军正司是郁家的人，前几日好不容易想办法将其办了。蜈蚣百足，这算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足，不死也要瘸一条腿。奚昀正思量着新任三军之司的人选。靖宸性子不稳当不起大任，郑新羽倒是合适，阅历和兵法都不错。可眼下情况瞬息万变，他又太过固守成规。正是头疼的时候，闻言手上一顿，起身将奚若放在一边榻上，又给她搭了一条小绒毯子。
将身边凑过来的女人一揽，“是么，那你是如何同朕撒娇的？也不照看奚若，也不给朕整理书案，嗯？”
殿里没有别人，月常也不扭捏，将自己肩侧小扣一拆，衣裳往下一扯，露出半个肩头来。
“自然是这样~”
奚昀看了看坐在他腿上的女人，这就是她所谓的撒娇么。
“你这是撒娇？”
“嗯，不是么？”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招惹。”
撒娇也好，招惹也罢，她都不在意。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一手抚上她如玉的肩头，“小石头，等来年开春，你想去哪？”
“开春，自然是去百花洲！少白最喜欢在百花洲的草地上-----”她差点忘了，她答应过不在他面前提少白的，压低了声音，吐出最后两个字，“打滚。”
正如顾晏所说，人的感情不是只有男女之情。
自她那晚说出他是她最想要的人之后，他便释怀许多。
“朕可以让你见他，可你需明白，无论奚靖宸是什么形态，你与他都不可能。你也别想着跑，若再被朕抓住，朕不杀你，但绝不饶他。记住了吗？”
月常一转身，揽着他的脖颈，点了点头，“嗯。”
她知他是认真的，他身上的气息骗不了人。
这石头还算听话，那他可以先带她出去转转。省的她一天到晚看些神神道道乱七八糟的东西。
奚昀从桌上将顾晏呈上来的喜帖挑出来，敲了敲还扒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
月常拿在手里翻了翻，原本软在他身上的泥巴身子一下子坐直了，“关瑶要成亲了！”
“嗯。”
她眼珠一转，歪着脑袋同他说，揽着他的脖颈轻轻晃悠，“奚昀~我能去么？”
这软绵绵同他说话的样子，还比较像撒娇。
“你么---”看那石头可怜巴巴的期待样子，他就知道，她想去。
“可以与朕同去。”
她眼睛里一下漾出神采，“真的？太好了！”
“但是你需跟在朕身边，不许乱跑。”
半生突然没有了消息，他实在是有些担心。菩提一千九百年遗珠一颗，丢了一颗，再等就是。他先前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半生偏偏一直追着她不放。不惜从莲山到明玺台，又追到这里来。
如今他知道了，普济之力，就在于能让时光回转，让他免受业障之苦。所以半生不惜花费那么多心思，将他和奚昊宇悉数算计在内，也要拿回她。那个半生，根本不是要带她回莲山，而是打算要她的命。
不知道这些若与她说，她信还是不信。又或者，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总之，这石头，他得看好了才行。
月常拿着喜帖，已经顾不上他在说什么了，只点头说好。
月常高兴了好一阵，想起还要给关瑶带些新婚礼物。她想了一圈，灼玉宫里虽然有许多值钱的物件，可那都是近几日别的宫送来的。
“奚昀，我想要钱。”
她还是第一次开口，如此直白地同他要钱。
他连头也未抬，“嗯，要多少去跟魏不贤说，让他给你拿。”
这日下午，顾晏来过。见过奚昀之后，月常将他送出殿来。
“恭喜顾公子。”
顾晏一揖，再见她，好像她依旧是那个坐在宫园石头上，光着脚丫，折了柳枝往腕上缠的姑娘。
“多谢嫦妃娘娘。”
“顾公子何须客气。关瑶是个好姑娘，顾公子一定要好好待她。”
“娘娘放心，顾晏既已决定要娶她，此生定不负她。”
“我就知道，顾公子是端正磊落之人。”
十一月三日，天晴无云，顾家公子终于大婚。
月常临出门的时候，白栀一边给她准备东西，一边感慨道，“今日京都不知有多少姑娘在家里偷偷哭呢。”
“顾公子成亲是好事，她们为什么要哭？”
“娘娘你想，平日里爱慕公子的姑娘，此时不该伤心么？”
月常恍然，“原来如此，那我等会儿见到关瑶，该好好提醒她才是，要她将顾公子看紧些。不过么，顾公子可不像某些人，莺莺燕燕娶了一堆。”
说罢，白了她身边人一眼。白栀也听出来，这话锋不知怎么转向了皇上，她有些后悔。真不该起这话头。
奚昀一怔，他今日换了常服，准备带着她与宾客一同入顾府。至于她口中的某些人，还有那些莺莺燕燕，他若没猜错，该是说的他和他的那些女人。
奚昀只笑了笑，没说话，将她牵起，准备出门。
顾家门庭，满朝文武中，有头有脸的基本都到了。只因皇上钦点赐婚的不在少数，可这亲临婚宴还是头一次。皇上都来了，他们怎能不来。
不仅如此，听说关家小姐与嫦妃娘娘交好。皇上能来，一是因为顾晏，二是因为嫦妃。
顾家已是名门，关家以后自不能小觑。是以，今日不论官阶大小，但凡同朝站过的，都带了不菲贺礼。只是这会儿众臣恭候许久，也没见皇驾的影子。
直到顾晋阳带着顾晏从前厅宾客中出来，快步向门口走去。众宾还没反应过来，见顾老爷子已经朝一公子一跪。
“顾晋阳见过皇上。”
此时再看，天子一身常服，未带皇驾。手上牵一个女子，那女子靠在挺拔男人身边，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一双眼睛媚得似乎能掐出水来。这位，便是近日传得厉害的妖妃。有人说皇上被她迷了心智，身体看似康健，实则身受重伤。更有甚者，说皇上唯一的子嗣奚若公主也不是皇上骨肉，是个妖精来着。
传言不知从何处起，一时间议论纷纷，民心惶惶。还是小王爷亲自带人去了街上茶馆，捉了几个人下了狱，这才平息一些。
今日见了皇上，他受伤没受伤不知道，可他身边的嫦妃，却有几分妖媚之相，不像寻常人家的端正姑娘。
皇上亲手扶起了顾老爷子，“掌院乃奚昀之师，如此叫奚昀如何受得起。今日来宴上，诸位也不需拘礼。”
“承蒙皇恩，小孙顾晏才有今日。不论何时，君都是君。”
众臣已经出来，随即附和道，“顾掌院所言极是。”齐齐给奚昀行了礼。
“见过皇上，见过嫦妃娘娘。”
“罢了，都起来入座吧。”
众臣跟在皇上身后，随之入府。皇上一直牵着的那个女子悄悄晃了晃正牵着她的大手，身子几乎贴在他胳膊上，脚丫一踮，樱唇在他耳边轻声道，“奚昀，我想先去看看关瑶。”
也难怪皇上会喜欢。不是因为那女人长得多好看，而是因为一颦一笑里，皆是风情。此等风情，是从那女人骨子里发出来的。寻常人家的姑娘身上不会有，她们自小就遍学礼仪，怎会大庭广众之下同男人如此说话。何况那人还是皇上。就是寻常夫妻，也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嗯，早些回来。”
她笑了笑，便松开了他的手。
众臣暗自唏嘘，这皇上果然是宠嫦妃的。允她直呼姓名，这语气里也是纵容宠溺。
立即来了两个顾家的小丫鬟来给月常带路，“嫦妃娘娘请随我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