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我一时难以回答。
什么叫真的离开，什么又是假的离开，我一次次想要从他身边逃离，每一次都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又回到原地，除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我沉默了一会，说：“那你觉得我不该离开他吗？”
唐继风笑了笑，说：“那是你们俩的私事，不过，阿言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
“他不算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他看我低头不语，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
“你知道方慕言为什么对冯安娜这么好吗？因为冯安娜的相貌非常像方慕言的妈妈，你也知道他父母的事情，所以正是因为这一点，方老爷子对冯安娜并无好感，但这并不是他们俩这么多年来始终没能走到一起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问题出在方慕言身上，他对冯安娜很好很好，几乎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就像妹妹一样看待。五年前，方慕言有次喝醉了酒跟冯安娜上了床，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变成情侣关系，但因为方老爷子的阻挠，这段恋情无疾而终。现在想来，方慕言自己不能完全接受冯安娜才是事情的关键。”
我既然已经决定抛开往事，唐继风跟我说这些完全不能激起我心海的任何波澜。
我平静地说：“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就像你说的，这是他们俩人的私事，与我无关。”
唐继风不紧不慢地说：“我接下来说的就跟你有关了，是关于你流产的事情。”
这是我的逆鳞，我立刻垂下头，淡淡地说：“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不，你一定想知道真相。”唐继风坚持说：“你在医院遇到冯安娜的事情，完全是她一手导演的一场戏。”
我不禁错愕。听了唐继风的叙说，我才知道原来冯安娜故意串通我的专家医师，才有了那一番对话。
她对外界宣称自己流产其实是在给方老爷子施加压力，迫使他老人家接受她，而我意外流产之后，冯安娜也马上对方家宣称自己流产，并且把罪名推到我身上，说是因为跟我起了争执被我推倒在地导致的，为她作证的人自然就是那位收买好的专家医师。
我本来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流产之后被医生诊断为以后很难再次怀孕，所以方家果断抛弃我，并且逼迫方慕言跟我签下离婚协议。
我冷笑一声，说：“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他不成？是他骗了我，他跟我说要跟家族决断，结果呢根本没有；是他害了我失去宝宝的，现在反倒变成他在保护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方家的势力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如果方慕言真的像个孩子一样赌气跟方家决裂，那么你可能活不到现在。”唐继风耐心地说：“他做过精心的计划，想要努力保全你和孩子，只是事情的发展……很多时候他也无法控制，至于流产，那真的是一场意外。”
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提高声调说：“当时我去问他的时候，他亲口承认跟冯安娜计划好了，还说他们要结婚。”
“方慕言的计划的确是要跟冯安娜结婚，他的条件就是希望冯安娜能够在名义上认领你的孩子，并且同意把孩子交给你抚养。”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他的仁义和成全？”我冷笑一声，刻薄地说：“事实就是，他根本不能给我一生的承诺，却还妄想霸占我的感情，凭什么！他说我贪心，其实他才是最贪心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他的感情，而他什么都不愿意放弃，家族，金钱，名利，地位，还有他像妹妹一样呵护在掌心里的阿娜小姐。”
“既然我要的他给不了我，那他为什么不能放手？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我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情绪一激动，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
病房的门锁传来一声脆响，房门打开，方慕言出现在我面前，手里还拎着一袋我爱吃的水果。我赶紧转过脸，抬手抹去脸颊的泪水。
唐继风也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方慕言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随手拿过一个橘子剥开皮递给我。
我默默接过橘子，一片一片择干净，然后分了一半给他。
我们俩坐在窗下的木椅上，慢慢吃着橘子，各自无话。
忽然，他慢慢地开了口，说：“你要走？”
我“嗯”了一声，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可能是吃得太急居然能给呛到了，咳嗽不已，鼻涕眼泪全流了出来。
他轻抚我的后背，来回拍打着。
他居然没再问什么，我也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顺利太多。我以为凭他的任性霸道，大概会给我设置很多障碍，最起码也会拦我一拦，但他就这样非常轻易的放开手，让我猝然不防。
这样也好，我心想，总好过彼此折磨，彼此伤害。
接下来的两周我忙碌着照顾爸爸，计划旅游的线路，收拾行李，忙的焦头烂额。方慕言似乎也很忙，他近期的应酬明显变多，每天都很晚回家，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每一晚他都索取无度，即使睡着了也固执地挽住我的手指，圈住我的腰肢不肯松开。
我听阿雄说，方慕言最近在跟冯家合作组建一个新的公司，但似乎不太顺利。
我不知道唐继风跟我说的那些话，多少是真，多少之假，或者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内幕隐情，什么家族之争，什么权力之争，什么利益交换……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世上的事情都有着自己的惯性和轨迹，我和他的轨迹不过是两段偶然相切的圆弧，虽然有着短暂的擦肩而过，终究还是要背道相驰。
他说我要的太多，他给不了我。
我说他想得到的太多，我也满足不了他。
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出发前最后一天傍晚，我拎着行李箱，拉着小茉莉去跟他道别。他正好也要出门，看到我们俩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还是他先开口说：“要走了？”
“嗯。”
“都是收拾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钱够吗？”
“嗯。”
气氛凝结了一下，方慕言抿紧嘴唇，盯着我说：“我今晚有个应酬，让阿雄送你。”
我还没来得及推辞，他就抽身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莫名其妙抽痛了一下。进了车子之后，小茉莉奶声奶气地问我：
“麻麻，你怎么哭了？”
“呵呵，没事，刚才风大妈妈眼睛进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