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出这一番话，周浅夏竟无言以对。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段氏家大业大，树大也招风，段家的人享受了段家给予的庇护，相应的也要付出责任。
老太太维护段家利益，维护段家名声，从最有利于段家的起点出发，无可厚非，她无法置喙。
只是段家的利益，却是要牺牲掉她的幸福。
她嘶哑了嗓子，感觉喉咙苦涩涩的，有些生疼，一如闷疼的心口。
“老太太，同样是女人，有些话我真的很想问问。难道每个女人都不该有追逐幸福的权力么，为什么爱上段睿曦，这段感情就是错的，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掉我？为什么选择我？”
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也不怕得罪老太太了，“难道您这一辈子，就没有年轻过，没有想过要非常努力地去争取一段爱吗？”
女管家脸上露出一些慌乱，给她打手势叫她不要乱说话，周浅夏没理她，顾自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沉下来，很不高兴问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周浅夏淡淡回道：“如果说这是一笔交易的话，我跟您应该是平起平坐的伙伴，我想我是有资格问那么一两句话的。”
这个理当然是站不稳脚跟的，但周浅夏无所谓了，她就是心里堵，找不到疏通的管道。
“老太太，这样被选择牺牲，我不甘心。”
这句“不甘心”让愠怒的老太太一怔，神色隐隐恍惚起来，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儿。
半响，冷哼一声，道：“这世上不公平不甘心的事情多去了，难道每一样你都要问个究竟？爱本来是没错的，错只错在你爱错了人，爱错了时间。”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她般，老太太眼底深处隐隐浮动无奈。
“周浅夏，其实我想过成全你们，也给了你们机会，只是你们没有抓紧抓牢，有今天这个局面，你们都难辞其咎。”
周浅夏一震：“怪我？”
她明明就是个受害者，怎么到了老太太嘴里反倒是她的错了？
什么成全的机会，老太太给过吗？为什么她不知道，欺负她见识少？
心头转瞬掠过千思万绪，她目光疑惑且愤懑盯着老太太，想要老太太给一个解释。
老太太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摆摆手，道：“个中具体，你自己慢慢品味去。不过周浅夏，你得明白，阿睿跟你不一样，你是孤儿，可以孤注一掷，但他背后还有一个段家，肩上背负着责任，你爱他，也得包容他的责任。”
老太太脸上有些沧桑，眸中抑郁极快掠过。
“爱不一定非要得到，如果你成为不了他最需要的人，给他自由和宽容，也是爱的一种方式。太过狭隘自私的爱，终究会困住你们，你自己想想，年轻时候不顾一切的激情，能保留多久，你现在让他放弃一切跟你在一起，等到浓情淡去，他是否还觉得甘心，是否觉得值得？如果答案是否认的，那时候你们的感情，比现在还痛苦。”
老太太是狠辣的，她的话一针见血，把隐藏的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都说了出来，把一切都摊在桌面上。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像货物摆在那里，明码标价，明明贵得惊人，却还是会被吸引了目光。
老太太没有强求，让她看清一切，给她机会自己选。
只是这种机会，跟没有差不多。
周浅夏觉得自己脸上的那一份表情都快挂不住了：“老太太，你这样说，我要是再坚持下去，可就是自私自利心胸狭隘了。”
而老太太的分析确实很犀利，她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要求段睿曦放弃一切陪她离开？
要是段睿曦真的跟她走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留下被摧残的段氏，众叛亲离无家可归，要是有一天他觉得不值得了，她该怎么办？
她要的爱情，并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而是长久的心甘情愿。
如果段睿曦不能释怀，她强求有什么用？
周浅夏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迷茫中，连自己都差点找不见了。
老太太喟叹一声：“人谁不自私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可以放纵自己的私欲。当然，苦果也得你自己承担。”
周浅夏听得这话，原以为是老太太在给她压力，却不经意抬眼，看到老太太眼里的迷茫痛色，一怔。
“老太太，你悔过？”
老太太点头：“年轻时候，谁没个热血沸腾爱情蒙心，当年我也曾为了爱情抛下一切不管不顾跟他走了。只可惜，他觉得放弃一切跟我离开不值得，而我因为任性，差点毁了整个爱我的家。”
周浅夏心里有些异样：“那后来呢，您离开他了，重新回到父母那里，听从他们的安排？”
现在社会的人，脑子可以不发达，对爱情的认知却很深刻，看过太多爱情小说和电视剧，套路一抓一大把。
老太太不说，后面的结局也能猜的出来。
老太太看着她，没有否认：“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那时候的心，也碎得差不多了。”
只有心碎了，才能认命，才能麻木地让自己成为商品，被家族推销出去。
周浅夏心里对老太太的怨恨，突然消散许多。
这……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老太太当年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输给了造化的命运。
“您对那个人显然是有怨气的，但可曾想过，他觉得放弃一切跟您走不值得，是不是背后有什么故事？”
在哪个年代，都有强权压人的故事存在，能让老太太这样的女人爱得那么疯狂的男人，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老太太脸上掠过一丝异色，踟蹰稍许，道：“确实有故事，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当一切已成为定局，任何的委屈和求全，都已成为过往云烟，回不去了。
“所以有时候的选择，可能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老太太看着她，目光没有起初的锐利，温柔了许多。
“我曾经太过固执，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自己的儿子，所以这一次，我想给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