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决到达山上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夕阳将落未落,慵懒地挂在西边的树梢头,映出一片血色的天空,一如山脚下那成片的血流与尸山。
丁小弃是被谷决绑着上山来的。
而我,依然被易晟栓在铁柱上,脚踝上的脚镣依旧禁锢着我,周围的倒刺已将我刺出一圈伤口,脚边血迹点点,看起来有些惨烈。
谷决一手扳住丁小弃的手,一手执枪,比在她的太阳穴上。
易晟坐在沙发上喝茶,小口啜饮,嘴角挂着阴寒的笑意。而客厅里,环绕着三四个抓着枪的男人,各个都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谷决。
“谷决,你终于来了。”易晟冷声道。
谷决的视线一直胶在我身上,“对,我来了。”
我不敢看他,偏过头,捂住颤抖的牙关与唇齿。
他收回视线,“易晟,你放了余情深,我把丁小弃带来了。”说着,他将怀里的人往前送了送。
丁小弃也弱弱地叫了易晟一声:“哥……”
易晟看到丁小弃完好无损的样子,冷厉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些。
“谷决,你真敢一个人上山来?你应该知道,这一趟,一定是有去无回。”
谷决并没有挣开他把着他枪的手,反而自己松开了丁小弃的身子,将她往前推搡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众人这才看清楚,谷决竟然把自己的手,和丁小弃被缚住的手铐在了一起。
抓住了求生的希望,却也锁住了逃脱的可能。
我望着他坚毅的面庞,一颗心就像被人丢进了油锅,煎炒烹炸,痛得死去活来。
他这又是何必呢?
谷决深深望了我一眼,一字一句道: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来救余情深的男人而已。
“砰”的一声闷响,易晟的拳头已经砸到了谷决脸上。
谷决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嘴里语气定定。
“你放了余情深,我就放了丁小弃。”
紧接着,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
他每捱一次拳头,就会重复一句:“你放了余情深,我就放了丁小弃。”
我的心一团乱麻。
我数不清楚谷决到底捱了多少拳,我只看得见,他一直在流血,嘴角、额头、腹部,全身都在痉挛,可手里的枪却一直没有举起,铐住丁小弃的手也不肯松开。
他一直在看着我,用力地望着我。
即便眼角被易晟打到浮肿,即便四肢失去力气,即便呼吸被夺走氧气,他依然执拗地将目光钉在我身上。
海枯不移,石烂不动。
像穿山而来的风,像跨海而来的浪。
我再也忍受不住,竭尽全力地朝他扑过去,“谷决……谷决……”
脚踝上的脚镣缚住了我的脚步,那些长而细密的倒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了我的皮肉,我仿佛能听到皮肉翻飞的声音,可我的眼里,只有被易晟打得满脸是血的谷决。
我发疯了般地大喊:“易晟……易晟你不要打他,易晟……我求你了……”
易晟是不会听的。
我的哀求声只会让他打红了眼,可我忍不住什么都不做。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我所有的无奈和悲愤,全都发泄出来。
谷决的一只眼已经被易晟打肿了,他半眯着眼睛,视线依旧锋锐无比,可望向我的时候,又转瞬间变成柔情。
“余……余情深,不要求他……我……我不准你求他……”
他从头至尾不敢还手,任由易晟在他身上疯狂地泄愤。
因为有一个易晟的手下,拿着一支枪一直对着我的脑袋。
“不……谷决……不要……”
我哭着瘫倒在地上,全身无力,脚踝处被倒刺扎的,已经血肉糊模。
丁小弃也在帮谷决求情。
她也深爱着这个男人,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种感觉。
她哭喊着叫易晟不要再打,可易晟现在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拳头愈发用力地砸到谷决身上,凶狠得仿佛要砸穿他的五脏六腑。
“谷决,”他从地上提起谷决的身子,将他拎高半个身子,“三年前你杀我父、灭我满门、抢走我心爱的女人,你的父亲谷韬,偷我胞妹、分裂我余家,我易晟今天不杀了你,怎么对得起我父和暗影众人的在天亡灵?”
话毕,易晟咆哮一声,从地上捡起了谷决的那把枪。
“不要!”我凄厉地大喊一声。
谷决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拼命地大喊他的名字:“谷决……谷决……快醒醒,谷决……”
易晟已经给枪上好膛了,与此同时,丁小弃也一同尖叫起来,“哥,不可以!”
她挺身要去撞开易晟抓着枪的手,却被易晟抢先发现,一脚踢开了她。
“小弃,你别拦我,我今天就要给余家报仇雪恨!”
我伏在地上,双眸死死攫住易晟的背影,灰尘跑进我的嘴里,和着我的鼻涕眼泪,一齐又掉回到地上。
我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却咬不住自己破碎嘶哑的恸哭声。
“不要啊……谷决……”
“砰——”
枪声响起,一切消尽。
“谷决——”这一声厉喊,是丁小弃喊出来的。
“哈哈哈……”这一声大笑,是易晟发出来的。
谷决……谷决他死了吗?
我瞬间头晕目眩。
呼吸困难,肺里的氧气在逐渐消亡,我感觉我也要死了。
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揉捏我的心脏,动作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几乎演变成粗暴蹂躏。
我感觉我的心已经碎了。
死了。
谷决说过,我余情深没有心,我没有心的,我把心放在他身上了,现在他死了,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