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人是路梦，她的所有情感都从小时候族人被团灭之后给剥夺了，怎么可能有这般柔肠在里面？难道说这也是个计？
路梦在拨弄琴弦之间，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周瑾然的身上。
这个男子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支撑了，她是燕国人，从小就是杀手，是燕舒止给了她在人前显露的机会，也是燕舒止将她与一群行尸走肉分离开来，成为路梦本身。
她是燕舒止安插在周瑾琛身边的一颗棋子，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将消息报给燕舒止，她让周瑾琛知道的这些事情，都是燕舒止想要让他知道的。
但是这一次，周瑾琛被带到拢翠阁中，却是她一无所知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周瑾然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是否在说着有关于她的才情和美丽，抑或是某种藏了心机的试探。
所有的这一切如今既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此刻路梦的眼中只有周瑾然一个人。
也只有在这样的喧嚣之中，才能掩盖了她对那个男子的殷殷之情。
只要过一段时间，周瑾然就会来这个地方，听她抚琴，这是她在拢翠阁的唯一动力，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她会从中打听一些消息，只要不被周瑾琛怀疑了去，有什么关系？
有风慢慢拂过了路梦的衣裙，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杜若有什么奇怪？四弟可千万不能因为妄自揣度而失去了爱人的机会啊。”
周瑾琛似笑非笑地说道。
周瑾然的眉眼之间慢慢地拢了愁云，他若有所思：“二哥不是红尘中人不知道，她这样的女子是不会轻易以情爱示人的，而一旦她将此中心思表示出来了，就是决定了。”
周瑾琛听着老四说这样的话，没来由地想到了苏云遥。
那个女子总是一副机关算尽，铁石心肠的样子，难道说她也有可能隐了一段爱恋？
又或者说，她是被情伤得太深了，所以才决定封心锁爱？
思绪漂得有些远了，周瑾琛连忙将自己拉回来。
“怎么，你不是自诩风流倜傥的吗？如今要败给一串杜若？”
周瑾琛安然道，周瑾然尚存傲骨，所以才会在见了女子的信物之后犹豫不前，也未必是他自己所说的自认卑微，有的时候爱情是一面照妖镜，能够将一个人最内心的阴暗给照出来，只是周瑾然并不知道罢了。
如此想着，指尖捻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口中。
绵密的质感瞬间蔓延到了口腔之中。
“算了，大概是有缘无分吧。”
周瑾然说道。
“四弟，你今天拉我来这种地方，可不是要让我看这个风尘女子吧。”
周瑾琛不动声色地表现出了对路梦的不屑，周瑾然尚且深不可测，只有缄口不言才能掩了自己的心思。
周瑾然听了这话微微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二哥觉得她不过是个风尘女子？”
周瑾然有此举动，也想着一箭双雕，一来可以试探周瑾琛对路梦的态度，二来在拢翠阁中搞出点动静来，可以混淆视听。
周瑾琛不是对燕舒止的到来半信半疑吗？不如就来一场眼见为实，也可以让他知道，北燕三皇子是如何无孔不入的。
见周瑾然已经露出了不悦的身上来，周瑾琛将杯盏轻轻地放在桌子，拱手道：“刚才的话，是我冒犯的，还请四弟见谅。”
周瑾然默然不语，目光停留在路梦那双纤细的手指上，眼神温和。
突听到人群中闪过一道斜风，那风落在周瑾琛的耳边，是十足的锐气，目标是台上的路梦，虽已有所察觉，却按下不表。
今次的一切都太过于诡异，什么事情都是卡得刚刚好，唯一的变数是周瑾然。
正在迟疑的时候，便听到台上传来了丝弦断裂的声音，只听得蹦的一声，路梦手中的古琴瞬间崩断，一时之间喑哑。
整个场面有了诡异的安静，路梦的眼中闪了恐惧的神色，她有些尴尬地看着下面，直到有人喊了起来：“什么玩意儿，连琴弦都断了？”
立刻有人起哄，路梦平日就以桀骜不驯示人，不过是因为她的琴艺高超，所以才能容了她去，如今琴弦崩断，原就是对弹奏者的极大羞辱。
有主事者出来调停，根本不奏效，没有人会买一个失败者的账。
“刚才是谁要坏我名声？此乃交流琴艺的地方，如要切磋武功且往别处去。”
路梦缓缓站起，她今天穿一身素纱衣裙，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的鄙夷之情。
“谁会坏你的名声，分明是你自己琴艺不精，还要在这里狡辩。”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已经站起，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欲求不满的人。
周瑾琛冷冷打量着，眼中泛起一丝冷意，身边的周瑾然分明是受不了，想要怜香惜玉一番，被周瑾琛按住：“不要失了身份。”
周瑾琛淡淡说道。
这是考验路梦的时候，也是考虑他和周瑾然的时候。
不管周瑾然到底是不是真的爱着路梦，还是说想要通过路梦来试探自己，周瑾琛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谁在背后放了这冷钉子来？
根据刚才闪过的冷风可以判定，里头带着狠毒的杀气，不是中原的武功，这不由自主地让周瑾琛想到周瑾然说的那个燕舒止，他的神出鬼没自己也在调查，到底有没有可能，这一次就真的被自己撞上了呢？
“我的琴艺如何吗，也不需要你在这里随意评说。”
路梦虽是身材娇。小，浑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她以歌姬的身份游走在尘世中的时候，始终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有此般的胆识，不过是因为对琴艺的热爱。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路梦分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周瑾然设计的。
他的灵魂黑暗得让人捉摸不透，很多时候，甚至连她这个追随了十几年的死士都要多想一层。
也许周瑾然本来就不会因为一段亲密的关系而被人摸透呢？
路梦想。
“不过一介歌姬，何必在这里与我胡说，大爷我听过无数女子抚琴，还没见到过你这么心高气傲的。”
果然是失败者的言论，揪住了一处错处，就恨不得掘地三尺，将之前所有的记恨都牵扯出来，完全不在意曾经路梦用这一双手给他带来过多么愉悦的听觉享受。
“无聊。”
周瑾琛冷漠地说道，一杯酒已经下肚，就要起身离开，周瑾然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二哥难道不帮着我吗？”
帮忙？
周瑾然对这一切早就了若指掌，他的手下不计其数，早就安插在了各个角落，且凭着他的武功和本事，要撂倒这么一群人有什么难的？
偏偏要自己来帮？
周瑾琛淡然笑道：“四弟，这种事情总有发生的，你在意做什么？”
这么说着，耳边已经传来了一阵翻滚而过的轰隆声，原来是那个彪形大汉积聚了手中的兵刃，将三枚飞镖射到了台上，路梦吓得到连退了三步，可是其中的一枚飞镖分明已经将她的裙裾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你……”
路梦的眼神中涌现出了惊慌失措，从她的眼底可以看到被羞辱的凉意。
“你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么，不过一个歌姬，连说都说不得？”
那个男人手中的酒葫芦晃荡之间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来，大堂内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混蛋。”周瑾然这下子终于是忍不住了，只见他跃然而起，腰间的玉佩发出了叮咚的声响，周瑾琛冷眼看去，周瑾然的眼神中分明是存了憎恨。
要想再拦着周瑾然已是不可能，周瑾琛的眼神落在路梦娇小的身形上，恰好，她仍是慢慢地向后退去，手触碰到身后的琴架上，发出冰冷的声音。
“你再说一次试一试。”
周瑾然一个纵身，已来到了彪形大汉的身前，一双手握住男人的袖口，道：“怎么，在女人的身上动刀？”
彪形大汉正气头上，哪里容得下旁人来插手这件事情，一个后退，将杀气全聚在掌心之中，怒道：“你让开。”
周瑾然的眼角绽出了冷意，道：“那就要看你的造化，有没有本事让我闪开。”
说着，指间已经点在了剑鞘之上，一股杀气凛然而起。
周瑾琛见状，若是周瑾然真的与这个男人打起来，事情闹大了，难免有损皇家颜面，追究起来，也有可能祸及自身，一个翩跹起步，已经落到了台上，在路梦的身边站定，说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从周瑾琛所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周瑾然与彪形大汉的对垒，所有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周瑾琛的直觉是，刚才逞威风的那个人，现在一定还在。
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拆穿路梦，还只是为了掀起一阵热闹的风潮来？
路梦的眼神突然凝聚起了冰凉来，她的定地说道：“皇子不必惊慌，我们且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