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烟味、饭香糅杂人声袅袅升起，细心倾听，远处有狗吠声声，汽车鸣笛，裴然翻身，仰望夜空，夜幕里繁星漫天，好似华服缀满珍珠，娉婷走动，带动闪闪珠光。
她痴痴呆呆看了半天，勉强把游走神思拉回，想起身处何方，于是眼睛在室内寻梭一圈，确定只有自己在。
“吼，亲一个，亲一个……”
楼下猛然爆发欢呼，热闹沸腾，裴然拖动脚步走到阳台，目光所及，尽是挤挤挨挨人群，他们自发围拢成圈，中心站一对男女相拥。
裴然摸出手机拨打电话，视线锁定角落人影，真奇怪，哪怕面对人山人海，也能一眼看到他。
“然然，睡醒了？饿不饿？”
“还好，下面在干嘛。”
“情侣求婚，他们在起哄，吵醒你了？”
“没……”裴然轻嗅，“好香。”
程子放低笑，“下面在烧烤，我还被迫做劳力过，来吃吧，我来接你。”
“唔……好。”
电话保持畅通，裴然能听见循电流过来的欢呼声，他上楼蹬蹬声，还有轻浅呼吸声，配合夜里蝉鸣，心里宁静的一塌糊涂。
分把钟时间，程子放出现在门口，挂断电话绕过桌子，看见裴然坐在地上哭笑不得，“边上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地上是什么毛病。”
裴然伸手，“凉快啊。”边说边咂咂嘴，“应该再来半个西瓜，那才叫夏天。”
小时候住在爷爷身边，经常是饭后捧半个西瓜随便坐哪块石板，或听老人聊天，或仰头数星星，西瓜吃完，便是乘凉结束，该回屋睡觉了，睡觉前，她还必须洗澡，因为她常常会打翻西瓜壳，红色西瓜汁倾倒满身，风吹干，身上黏黏腻腻。
“馋猫。”程子放评价。
裴然摇摇头，“那叫情怀，你不懂。”
程子放手狠攥裴然腰肢，“你就是欠收拾。”
走到楼下，更加近距离接触声浪，心情仿佛被传染般，也渐渐欢欣起来，她眨眨眼，亟待参加。
结果程子放把她安在烤架旁，盛完饭折身回来，“你乖乖吃饭，别往前凑。”
裴然扭动，非要反着来，程子放一个眼神过来，她吓得乖乖坐好，手捧碗筷埋头苦吃。
裴然身边是女店主，正翻动羊肉撒香料，淋上油，发出呲呲声响，散发酣畅淋漓香味，她眼神放光，巴巴盯住金黄肉块。
女店主乜斜她一眼，“想吃？”
裴然点头。
女店主，“我这店规定，多劳多得，你刚睡醒就想吃，哪来的理。”
“……”裴然尝试搜索想法说服店主，结果刚睡醒脑袋卡机般，迟迟没反应，眼睁睁看店主抽刀割下一块肉，切片、切丝，撒上香葱调料，随意递给身边人。
她指着那人背影，“怎么他就可以？”
店主继续动作，“他帮忙生火，抬东西，是今天出力最多的，为什么不可以。”
她动作很快，菜刀翻飞成影，片片花白，说话间，又有三五盘羊肉流出去，裴然急眼，拦住店主动作，忙道，“我也可以帮忙，他们玩完还要收拾残局啊。”
店主点点她脚腕，嫌弃的很，“你现在算是半残疾，万一加重伤势，我可没钱赔，快撒手。”
眼看她要递出去，裴然眼疾手快抢过碟子，耍赖往嘴里塞了口肉，“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相信我。”
嘿，臭丫头，胆真肥，敢抢她头上来，店主眼色一厉，劈手要夺，裴然尖声怪叫，“诶诶诶，殴打客户啊！”
声音颇大，引来围观，店主手举半空不尴不尬，放也不是打也不是，狠狠斜眼。
程子放回来，只消一眼即明白前因后果，拦过去，“老板娘，有劳有得，我的给她吃，这没问题吧。”
店主嗤笑，懒得理会他们，继续翻烤羊肉。
裴然好容易抢到一盘，自然捂在怀里当宝似得，用叉子挑起一口，只觉确实美味。
羊肉不膻，入口有嚼劲，咀嚼中有孜然提味，本想配啤酒，结果程子放时刻紧盯，医生嘱咐忌口的东西样样阻拦。
裴然失望，畅快淋漓中夹杂一丝遗憾，好在她懂轻重，没在吃食上闹腾。
酒足饭饱，店主端出瓜果招呼，这时多数人状态微醺，忘记是谁起头，突然朗声放歌，穿街过巷的歌词，都能跟着哼唱，逐渐演变成群体合唱。
激情处，干脆跳出来起舞，无所谓技巧，无所谓美观，随性演出，图个高兴。
裴然行动受限制，好歹嘴巴还能动，于是扯开嗓子合唱。
这天晚上，当真是宾客尽欢，裴然附程子放肩头，嘴里反反复复轻哼合唱歌曲，声音时而清晰时而软糯。
“程子放。”她突然凝视他，“你还是小时候可爱。”
程子放问，“难道现在你不喜欢？”
裴然笑，“喜欢啊，可是……”声音忽低，“这喜欢隔着层纱，朦朦胧胧，似是而非，谁知道揭开会是什么样呢。”
程子放打来水，浸湿毛巾，贴裴然面颊处，“喜欢就是喜欢，揭开还能变到哪去。”
裴然出神，说，“可是我们中间有那么大段空白。”
毛巾擦过脸颊手背，微凉温度抚平裴然沸腾热血，脑袋变得空前清明，她到现在方才觉得，自己当时决定实在草率。
被他言语一激，稀里糊涂要求和好，在医院里，以鸵鸟心态避开不想知道的一切，直到接二连三的人冒出来，才迟钝想起有那么多问题需要解决。
受到认可的未婚妻，打算从中阻拦的程夫人等等，她希望了解情况，和程子放共同面对困难，可他总是选择隐瞒，有原因也好，为她着想也罢，她都难以接受。
即将面临狂风骤雨，却要她摸黑前进，估计是嫌自己命太长。
程子放从她言语中抽丝剥茧，脸色逐渐冷然，手指攥紧毛巾，“你现在开始后悔了？”
裴然心神混乱，没留意，“有点。”
有点？程子放气乐了，感情先前答应是一时昏头？还是说随便玩玩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