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牙关紧咬，费力遏制着想动手的冲动，她面无表情看向护士，“你们现在要带他去哪里？”
“这位先生血液里酒精浓度检查出来严重超标，我们打算带他去醒酒。”护士答完，忙伸手去挡住司机，以免他带翻身边推车里的东西。
“醒酒？”裴然低喃，“还得浪费那么多资源，多可惜啊，留给真正有用的不好？我这倒是有办法帮他醒酒。”
话音刚落，她突然伸手拿过手术刀，趁着谁都没反应过来，在司机手臂上狠狠划下。
“嗷——”
杀猪般的嚎叫回荡在走廊，裴然再次拿起推车里的纱布，团成团，狠狠塞进那人嘴巴，扰人的叫声便成唔唔闷响。
她在一众护士惊呆的目光中面向赶来的警察，举起双手，“要抓我吗？蓄意伤人。”
警察扯扯嘴角，讪笑着摆手，“等、等里面抢救结果出来再配合调查吧，现在还是伤员重要，伤员重要。”
他说着，拼命朝护士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把人带走，这位伤者家属看起来完全处于暴走状态，要是再失控一下，没准那刀就是架在肇事司机脖子上了。
护士也是心惊胆战，面面相觑片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合作着连拖带拽把司机带离此地。
程父和程夫人也接连收到消息赶来，这对快反目成仇的夫妻难得达成一致，就是把这次车祸责任牵扯到裴然身上，出口的话语更是难听的很，“扫把星，要不是你，子放也不会出事。”
裴然就好似程夫人的克星，每次见面都能够把她维持多年的优雅撕破，变成市井中叉腰怒骂的妇女。
等待急救过程分外漫长，裴然身体里就像有根弦，强硬粗暴的支撑着她站立，这也给她种错觉：她能够在程子放醒来前，支撑起所有事情。
她往前走，却发现自己腿脚不可抑制的发抖，身形在半空踉跄着就往地面扑，“裴夫人。”警察眼疾手快扶住她，然后替裴然抱不平，“这位夫人，车祸的事情属于意外，怎么可以胡乱攀扯？”
程夫人不屑说，“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这属于他们家务事，警察确实不好搅和，便闭嘴站到旁边去，裴然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直立站好。
“程夫人，我真为子放感到悲哀。”裴然说，“自己孩子出事，您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情况，反而想的是来教训我，难怪你们的感情差到这种程度。”
裴然抛却以往小心翼翼的态度，直言其错处，冷静的模样让程夫人感到极大落差。
大概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享受过高高在上被捧的感觉，就容易沉浸其中并且在漫长的时间里习以为常，若是哪天这种待遇突然消息，他就会觉得怒不可遏。
程夫人抬手往裴然脸上扇，清脆巴掌声中她出言怒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我怎么做母亲。”
裴然不躲不闪生生受住，随后顶着红肿面颊说，“现在我是子放合法妻子，当然有权说话，如果您是来看他的，那么我很欢迎，但若只是来找茬的，那请您立马离开，我没空陪着小心跟你演戏。”
“你……”
“谁是伤者家属？”
急诊室门洞开，护士从里面出来眼睛一扫周围，急匆匆问道。
“我是。”
“我是他妻子。”
裴然和程夫人同时近前，护士把文件塞进裴然手里，“伤者现在情况严重，需要紧急做手术，家属请在这里签字。”
裴然视线落到文件上，眼神倏而凝在“病危通知单”的字眼，手努力握紧笔却被它溜走落到地面。
“护士，他会没事吧？”她声音飘忽，荡在半空中令人心悸。
护士见惯生老病死，遇到这种情况语气难免冷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家属尽快签字吧，别耽误时间。”
程夫人在旁边瞥到通知单内容，脑袋里嗡嗡作响，刹那间前半生过往在脑海里纷杂飘过，最后如大雪扑簌落定，一个念头异常坚定升起，“她要儿子没事。”
在这念头趋势下，她扑过去搡开裴然，捡起笔在签名处落笔，因为用力过猛，她写完最后一笔时，眼前涌来阵阵黑，直接后仰着要倒地。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是程父及时接住他，在这些地方，他向来做的周全，为的是能有个好名声流传出去。
“没事吧？”程父声音怜惜，“你先别心急，子放肯定会没事的。”
程夫人泛起笑，借着慢慢回流的气力反手抓住程父，字字顿停，“只要子放能够安然无恙，以后我什么都不争，我也愿意回去就写离婚协议书，只要他没事。”
程父面色微变，低声呵斥，“别瞎说，我会调来最顶尖的医生来给子放医治，他肯定会没事，至于离婚这些傻话以后都别说。”
程夫人没再出声，她眼神紧紧锁定前方，眼眸里燃烧着执拗。
裴然被程夫人推搡开无从着力，脚步扭着摔在地，身体各处传来疼痛终于让她神智清醒过来，从听到车祸开始就隆隆作响的脑袋如潮水涨退，留出大片空寂。
她席地而坐，开始有空把那些杂乱念头分拣出来，开始认真思考后续问题。
这次车祸，于简作为司机未能幸免于难，而她曾听程子放简单说过，公司虽然目前发展情况良好，但里面不乏对其虎视眈眈的人，她必须找到靠谱的来帮忙主持大局才行。
接着，是这次车祸的真正原因，虽说警察已经给出酒驾和刹车失灵的结论，但她心里总觉得是另有隐情，需要自己再去调查清楚。
最后就是关于程父和程夫人的态度，他们身为程子放父母，如果明确并且强硬的将自己排斥在外，那么她的处境将会变得很尴尬。
事情有很多，又是件件难以着手，裴然觉得自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站在跑道中被要求去竞争第一，明知不可能还依旧要被赶鸭子上架。
手术从傍晚持续到凌晨，精神在紧绷中被持续拉扯，在看见手术灯灭、医生从里面步出的时候，裴然脑袋在是木楞楞的，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