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因为我不是江士铭的儿子,而打算和我分手?”他问。
“说什么傻话?”我险些被他气笑。
他却兀自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我对你有这个信心,可你对我却没有的。”
我微怔。
江暮迟接而又道:“不然,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些破事而对你变心?”
他猜出了我心里的想法,那双眼睛仿佛早已把我看透。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想了痕很久才道:“大抵是因为你太好,在你面前,再优秀的人都很容易自卑,更何况是我。”
“我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好,也从不觉得你哪里差,如果你非要这么以为,那我只能……”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
“只能什么?”我狐疑,
“只能把你娶了,免得你胡思乱想。”他的语气不容回绝。
“……”我一时汗颜。
“你不肯嫁给我?”他问。
“不是……”我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江暮迟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看着他微弯的唇角,我有些结舌:“等等,我不能答应,你这求婚未免也求得太草率……”
“那我下次再准备准备。”他笑。
语气里有种阴谋得逞的意味。
他总能轻而易举吃定我,这多少让我觉得憋屈。
“下一次我也不一定会答应你。”我道。
“不答应就再求一次。”他言简意赅。
“你怎么知道求到最后我一定会同意?”我问。
他捏了捏我的鼻尖:“因为你舍不得。”
是了,我舍不得拒绝他,舍不得让他伤心,舍不得让他难过。
“你这是欺负人。”我有点恨恨的。
“对,欺负的就是你。”他唇角微扬的样子让人心里微暖,一时间什么恼火都没了,只剩下细微的羞赧,仿佛有涟漪在心里一圈圈漾开。
“欺负归欺负,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他认真补充了一句。
我微怔,点了点头。
很多年后,江淮回忆起这一幕,都说我的表情太过淡定,仿佛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其实不是没有波澜,而是太美好的东西放在眼前,总感觉不真实。
从酒吧去的路上,我脑海里既像是空荡荡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
回到家里,我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不是梦。
这动作被江暮迟看见,他捉住我的手,摩挲着手臂上那一点被掐出的红痕,眉眼里有责备,也有心疼:“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我点点头,忍不住就踮起脚,朝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江暮迟有片刻的发怔,怔过之后,眼里浮现笑容,轻捏起我的下颌。
他的唇很暖,暖得让我有些茫然。
我记得江暮迟之前不是这样,或许因为我们终于肯对彼此坦白,又或许他终于说出了那些他一直都没对我说出的话,此刻的他终于在我眼里真是缺确切,不再是一颗仿佛与我之间隔着亿万光年的星辰。
缺氧带来细微的无力感,我脚下一阵不稳,他扶住我的腰,将我抱得紧紧。
我心里有点发麻:“那个……”
“什么?”他问。
“会不会有狗仔看见?”我伸手指了指半开的窗帘。
“不会。”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手臂一伸,将窗帘拉起,落到我脸上的目光有种野兽般的危险,却又格外吸引人。
“还有……”我一时结舌。
“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我……我突然想起我和余念约好去吃火锅……”我结结巴巴地瞎掰。
江暮迟眉梢微挑,那是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绞手指?”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没等我有所回应,他又吻了下来。
这个吻既绵长,又温暖,仿佛一汪温泉,将我整个人融化在他怀里。
他修长的手指向下,解开了我衬衣的第一粒纽扣。
那动作很缓慢,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微痒的吻,落在了我的耳畔。
仿佛有一片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划过,我耳尖倏地一烫,看向江暮迟的眼睛。
他唇畔有笑意,似乎觉得我的羞赧很是有趣。
细小的纽扣一颗接着一颗在他手中崩落,我脸颊通红,亦是溃不成军。
他把我抱进卧房,俯身再次吻落。
耳边有他的呼吸,还有我的心跳,每跳动一下,都带来细微而绵长的颤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正亮。
空气里有早餐的香气,我披上睡衣起身,外头的餐桌上摆着不少早点。
“你醒了?”乔筠正往一杯豆浆里插吸管,“我在城北排了好一会儿队才买来的生煎包,快尝尝。”
“江暮迟呢?”我诧异。
“他啊,今天下午有个会要开。”乔筠道。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千万照顾好你,否则拿我是问……你说江总他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突然变得话痨起来了……”
话没说完,目光忽然落在了我脖子上,神色变得意味深长。
“怎……怎么了?”我不解。
乔筠不语,伸手朝我脖子指了指。
我迟疑了一瞬,明白过来,赧然快步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映出我的模样,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道暧昧的红痕,略带妖娆……
不用说,一定是江暮迟昨晚的“杰作”。
“羞什么,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了,该不会昨晚才……”外头传来乔筠恍然大悟的声音。
“不是,当然不是。”我咬唇不肯承认。
我自然不是个薄脸皮的人,偏偏在这件事上脸皮怎也厚不起来。
“我就说嘛,你哪有外头传的那么‘经验丰富’。”乔筠打趣,笑话起了我。
我觉得她不像是经纪人,倒像是个损友。
我不做声,打开遮瑕膏,遮住了脖子上暧昧的吻痕。
“对了,昨晚有人在太丰看到了许月明,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乔筠道。
太丰是北市有名的赌博圣地,我迟疑了一下,拿出手机拨了许月明的号码。
哪晓得,拨过去之后居然是无法接通。
再打,就成了关机。
要么是她的手机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设置了自动拦截,把我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要不要让江总派人去太丰找人?”乔筠问。
我摇了摇头:“她摆明不想让我管她,我就算找到她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把她关起来吗?”
许月明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如果她自己能负起责任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负不起,一旦惹出什么事,最后替她收拾烂摊子的人都是我。
可现在不同了,她铁了心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应该明白,接下来她要是闯祸我不会再帮她收场。
原以为许月明会有这种觉悟,哪晓得她还是找上了我。
许月明过来的时候,留海垂下来遮住半张浮肿不堪的脸,隐约看得见脸上有好几道淤青。
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拿钥匙把门打开进来的,来的时候,我和乔筠正好都在。
乔筠诧异地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认出她来:“许月明,怎么是你?”
乔筠认得许月明,之前还喊过她几声许姨,是许月明觉得乔筠把她叫老了,非要乔筠叫她姐,乔筠本就不乐意,了解她的秉性之后更是对她的人品很不屑,这才对她直呼其名。
别说乔筠,就连我都险些没认出许月明。
从前许月明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现在却垂着脑袋,脸上没有半点妆容,看起来苍老了上十岁。
衣服也皱巴巴的,像是刚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馊味。
“你这是怎么了?”我皱眉。
“甯甯啊,你这回可一定要帮帮我啊……”她二话不说就扑倒在了我脚前,抱住我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乔筠被她吓了一跳,我却是习以为常。
从小到大,这样的伎俩许月明不知用了多少次,不用说,她一定又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事。
一开始我还心疼她,急着扶她起来,好声好气地安稳,现在心里却出奇的麻木,已经泛不起任何波澜。
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分明那么软,可硬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绝情。
还记得小时候写作文,标题是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些人想要科学家,有些人想要当宇航员,我小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长大以后不当许月明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真觉得江暮迟像是我生命里的一种救赎,就好像那些压在心头的东西倏忽没了重量,心里一下子变得释然,未来仿佛不再是沉甸甸的模样。
而许月明,她是那只不停把我往下拽的手,她陷在泥沼里,不是没有过机会爬出来,却都没有选择往上挣扎,而是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甯甯,妈就你一个女儿,你可不能不帮妈……”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心里居然没有半点怜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绝情:“这种事,你还要做多少次?”
“你……你说什么?”许月明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我说,这样的事,你还要做多少次?”我重复了一遍。
她抹了一把眼泪,被留海遮住的半张脸露了出来,眼皮既青又肿,显然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我不该啊……我不该去赌,甯甯,我现在真是后悔,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管不住我自己这双手,不如……不如我把它剁了!”
说着,站起身就往厨房走。
“别,许大姐,你可千万别……”乔筠没见过这等阵势,不管是真是假都连忙去拦她。
许月明一把就挣脱开口来:“你别拦我,我对不住甯甯,以后再这么下去,她迟早要被我毁了!”
许月明好歹“身经百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和这家媳妇、那家婆婆吵架,吵着吵着就动手,动起手从来没输过,乔筠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只一下,许月明就把乔筠推到了沙发上,自己则三两步冲进了厨房。
我这才有些慌,心里一下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的确,许月明要是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把我给毁了……
可这种话,她之前从来没有说过。
就在这时候,厨房里传来一声惨叫,这叫声太凄厉,把乔筠吓得一个激灵。
“她……她不会真……”乔筠三两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腿好像有些软,根本迈不开步子。
我一惊,推开她快步朝厨房跑去,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鲜血。
许月明站在血泊中间,手里还拿着那把寒光闪烁的菜刀……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起了颤。
我颤得这么厉害,以至于在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的时候,险些没能按中号码。
“甯甯,妈以后再也不犯了,妈以后再也不犯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许月明眼里淌下来,她手里的刀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也跟着瘫软。
她到底没能把自己的手骨砍断,只是着实伤得很重,这只手以后恐怕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
换而言之,基本是废了。
许月明失血过多,身上有几十处淤青,还有软组织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