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挺多,听得最清晰也最飘渺的便是最后四个字。
我们,离婚。
他从来没想过离婚两个字,他们之间只有小吵小闹,她的性格不算很好不算很大方但特别容易哄。
如果她生气哄不了的话,做一顿就好。
男人俊雅的面容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矜贵的身姿透着从容,似乎不被她的话打动,“明天,会有专家来给你看手。”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他缄默不言的样子始终僵持着,只有那只握着她的手慢慢收了回去,也不知道搁哪儿,不经意间抬起的时候,露出手腕上的疤痕。
还是上一回在宋关彤的实验室,珍珠戒指掉进器皿里,如果不是他及时用手拿出来的话可能已经化为灰烬。
留下的后遗症便是手臂上不大不小的疤痕,一向习惯挽起袖子的他不得不时常把袖子放下,只能露出腕表。
“这是什么?”江小茶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一样,大脑停顿几秒后,淡笑出声,“我怎么记得你原来这里是没有疤痕的?”
“不小心蹭的。”他淡淡道,“小伤而已,我没告诉你。”
“看样子不像是火烧的。”她文化不高但基础的知识还是有的,“别告诉我这是你曾经帮宋小姐做实验的时候留下的。”
可能是强酸也可能是强碱导致,绝对不是火烧。
郁之深没有回答,就像他宁愿将她弄昏迷也不愿意去承认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他救她手的同时,不会顺着她的话承认自己和宋关彤有一腿。
“看样子你的耳朵不聋,我说别的内容你听得很清楚。”她的眼睛已经不去看他了,“找个时间,我们把手续办了。”
他们之前是先结婚后领证。
事情到了无法再躲的境界只能面对,郁之深的面色温淡,看向她的瞳眸除了专注还有点点不易察觉的温意,“一切等你的手恢复再说,好不好?”
近乎哀求的语气。
“不用说了,我的手已经废掉,失去知觉这么久没有哪个专家还能让我的手恢复以往。”
她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不能再画画了。”
对于画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手了。
“不会的。”他眸色如同蘸墨般深幽,“你的手会好起来,我向你保证,你自己不要自暴自弃。”
“是吗。”她笑了,“那我们来打一个赌好了,如果我的手废了,你干干脆脆和我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如果没有。”他温着声线把剩下的话替她陈述完,“刚才的话,我就当你没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管手是否恢复健康,她都不会放过宋关彤。
她现在不指望郁之深能替她惩罚陈翠玉那样,让宋关彤痛不欲生。
所以现在,只能靠自己,她也不会告诉郁之深她会怎么做。
“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去买些你爱吃的东西。”
郁之深站起身,往门口走去,顺手关门的瞬间所有动作都停顿一个节拍,像叮嘱小孩子一样,“你不要乱动,免得拉坏伤口。”
江小茶朝他看了眼,没有携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男人走在走廊上。
脑海里回荡的是他之前看到的情景,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
即便是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承担的痛苦,刀尖部分全部刺入掌心直至骨节处,十指连心更何况是掌心,彻骨的疼痛压在她身上。
他当时看到后只希望是假的,或许没有刺得那么深,然而医生粗略一看便知道伤口有多深。
神经组织被损伤后她的手等同于废掉。
那一刻,他恨不得伤的是自己的手。
郁之深大脑麻木地想着,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医院后又回来,赶到病房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江小茶?”他试着喊了句,心仿佛缺了个口子。
床上是空的,地上的拖鞋也没有,她走了?
他的手紧紧握着,正要转身去询问护士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江小茶站在门口,淡淡的目光扫过去。
“怎么?”
简短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
他缓缓松了口气。
是他太敏感太担心而已,总以为她会突然消失。
郁之深一直陪在医院,除了出去买东西,寸步不离。
国外来了专家,大体评估了病情后,对手术不是很有把握,或者准确地说,她的右手不可能恢复从前。
筷子可以勉勉强强地使用,但是画画……
留着白胡子满口美式英语的老头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表示根本不可能,提起画笔可以,但不到十分钟就需要休息不然很容易把肌肉拉伤。
“Why?”郁之深的手握得很紧。
老医生给他举了个例子,猫死了有可能被救活,但让猫变成狗,那是不存在的定论。
也就是说,如果有能力让她的手恢复以往,除非神仙下凡。
老医生的话说完没多久后,只听见墙壁上被震裂的声响,男人的手狠狠抵在墙上,骨节处溢出红色的血,他闭了闭眼睛,额头的青筋暴起。
原来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才最痛苦。
老医生沉沉叹了口气,说起医学界的鬼才,还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听说还是个中国人,不过性情古怪且多病。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明知道那个鬼才不会给别人看病。
郁之深冷静下来,“手术的恢复程度是多少?”
老医生想了想,按理说在手术之前不应该对家属报出任何答案,但他怕眼前这个男人情绪过激,还是做了个手势。
对半分……恢复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她右手能做的手不及左手的一半。
还是在手术成功的情况下。
郁之深回到病房,江小茶正在窗口拨弄含羞草,听见动静后回头看了眼,从面色看,几乎很难察觉到他的情绪,所以她只是随口问了句:“怎么样?”
“没有多大的问题,只要手术顺利。”
“你不用瞒我。”
他不说话。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那只已经基本废掉的右手,唇角撩起,“不过是不能画画而已,你瞒我又有什么用,我迟早会知道。”
他还是没说话,走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腰身,“不要离开我。”
“好。”她像是认真又像是玩笑,“那你替我杀了宋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