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凡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对我说:“生气了?”
我摇摇头:“方跃把我扔下,又不是你们的错,我为什么生气呢?我应该感激。”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我宁可自己没有反应过来,而一直以为方跃就是让苏辰来看我的人。
但家里没有安装摄像头,方跃看不到我的情况,但周子凡可以,他观察了我这么多年,他甚至可能比方跃更加了解我。
所以他才会知道我伤害了自己,才会提前预约了心理医生,提前给我买来了药膏。
如果不是我这些天都逼迫自己生活,他可能也不会让苏辰来,但昨晚我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情,应该是害的他担心了。
“我只是希望你好起来。”周子凡说。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放心,我确实有点疯狂,有点崩溃,但我还能应付,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我说完,他看向了我的手臂。
“这只是我一时脑子抽筋。”
他抿抿嘴,不置可否:“但那也足以让我担心了。”
“对了周大哥,你们家到底是什么背景?”
问完,我又觉得自己很唐突:“如果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我家又不是黑社会,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他顿了下,继续说,“我们家的人,一半从政,一半从商,从政的很清廉,从商的也很良心,有机会带你去见见我家人你就知道了。”
简单几句话,几乎解决了我的所有顾虑,字字都回答到了点子上,而又很巧妙的避开了关键的内容。
为了显示他的诚意,还提出了要带我去见家人。
这个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我没有拿出来跟他见家人的诚意,最好还是不要打听那么多了。
天渐渐黑了,我和周子凡并排坐在长椅上,眼看着夕阳落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不回去吗?天黑了,晚上很凉。”周子凡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
“谢谢。”
然后我看向周子凡,他的脸上有大片的阴影,显得五官更加立体,眼神更加深邃,他安静地等着我,也不着急,这让我突然联想到了耐心捕猎的野兽。
人和动物总是有相通之处,所以,我相信他应该的确有他的猎物。
我只希望那个猎物不是我就好。
“周大哥。”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方跃?”
“……”
他扭头看向我,沉默着,诧异着,但没有否认我说的话。
其实,我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的确知道方跃在哪。
“为什么这么说?”他把目光移开。刚才是真实的反应,现在则是掩饰后的表现了。
“你既然那么有心的照顾我,关心我,怎么会不知道方跃去哪儿了?他离开的那天晚上,你就来家里看过我了,说明你不只是在观察我,也在观察方跃。”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个偷窥狂。”
转移话题?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笑了笑,原来周子凡也有这种欲盖弥彰的时候。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不能查到的吧?”
周子凡笑着摇头,似乎还有些惭愧的样子:“你把我想的也太神了。如果我真的知道方跃在哪,肯定早就给你抓来了,又怎么会看着一天天消沉下去?”
“真的么……”我低下头,现在连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我确实帮你找过他,但他显然是有意躲起来了,他不想让我们找到他。”
周子凡理智的推断,加上笃定的态度,让我第一次觉得,我早就该问他方跃的事情。
“周大哥,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定期给我发邮件,为了让我安心,可是我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周子凡蹙了蹙眉,眼神没有看向我,但我觉得他好像还知道什么,于是我继续试探着问。
“他是不是跟林迪在一起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怕我伤心,就不告诉我?”
周子凡摇头:“事实上,还是林迪拜托我,让我帮忙找方跃的。”
连林迪也不知道,这让我越发费解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方跃那天晚上离开了?”我指的是我和周子凡一起喝醉的那个晚上。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过去看着你,说你很敏感,也很聪明,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告诉我。”
一直困惑我的问题,原来是这样。
方跃啊方跃,你替我想的还挺周全的嘛,又是让邻居关照我,又是给我发邮件,下一步是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考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吗?
我越想就越生气,周子凡站了起来:“回去吧,天亮了,你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而且始终没有和我的目光有接触。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你还有事瞒着我。”
“没有了。”
“有!”我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激动,身上的衣服就掉在了地上。
“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方跃到底怎么了?你还知道什么事?如果你没有瞒着我的事情,那就是有骗我的事情。”
周子凡轻轻掰开我的手,弯下腰捡起来衣服,皱着眉头抖落上面的灰尘。
“想知道吗?”
我一怔:“是要跟我讲条件吗?你说吧。”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炙热,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炙热,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的条件是我,是要我。
周子凡淡淡笑了笑:“不肯么?”
我扬起手,想在他的脸上落下一记耳光,但最终还是收住了手。
“你们男人,就知道拿这种事情开条件吗?方跃会回来的,他一定会,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恼怒、羞耻、尴尬,种种感觉充斥在我的心里,让我喘不上气来,我真的没想到,周子凡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所以,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吗?
这才是他要的结果吗?
那为什么我那么多次在他家里的时候,他却表现的像个君子。
我想不通,也不想想,我愤然离开。
周子凡始终在我身后跟着,我经过他的车后,打算打车回家,但被他拉住了手。
“你以为我想要你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够了。别演戏了,你刚才的眼神和表情,都暗示我了,现在又来否认么?”
我说完甩开他的手,亏了我叫你一声周大哥,亏了我相信你也只是把我当成小妹。
周子凡知不知道方跃的更多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接受这种荒谬的要求。
用肉体换情报?当我是什么?
没走多久,周子凡再次追上我:“你确实误会我了。”
我冷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周大哥这么慌张的改口,怎么,刚才一不小心惹到我,现在又想来解释了?”
“你以为我是想乘人之危,以为我要占你便宜,对吧?”
“不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说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看到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然后又握紧。
“想要你一句话。”
我看着他,带着满腔的抵触情绪。
“什么话?”
“方跃这次肯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如果他真的离开你,你都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好好活着。”
“就这样?”
“对。”周子凡再次强调:“所以,我要你一句话,你告诉我,你会好好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我答应你。但是我也相信,方跃一定会回来的。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你知道的方跃的事情。”
周子凡点点头:“先回车上吧,我给你看些东西。”
我刚上车,方跃的邮件就发过来了,这一次,他发的是:“嘉欣,我这边还是走不开,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整理一下书房里第一格抽屉里的文件,然后传真给我的邮箱。”
方跃,你可真无聊,又开始给我安排事情做了,你就没想过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不可能不怀疑你了吗?
“他的邮件?”周子凡问。
我点点头:“我总是给我定期发邮件,然后让我干这个干那个,但他根本就没有查看过我发给他的内容。”
周子凡没有说什么,他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疑惑的拿过来,看了一眼,那是一份遗书,方跃写的。
看见落款上,方跃签的字,我的心狠狠揪在一起。
所以搞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死了吗?
“你怎么会有这份遗书?”
“他的律师跟我有些私交,他们更是很好的朋友,他也很担心方跃,就给我看了这份遗书,这是一个复制本,原版不在我这里。”
有钱人预立遗嘱很正常,但方跃在这种时候做这件事,自然是很不正常。
“他得了绝症,要死了?那干嘛还给我发这种邮件?”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一想到我很可能已经失去了方跃,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周大哥,你说,他为什么啊?他想干什么啊?”
周子凡把我手中的遗书拿过去,重新放好。
“我以前以为他有严重的心脏病,所以那时候就希望他能离开你,因为他根本没有能力给你幸福,但后来我发现,是我自己多虑了,而且他也亲口跟我说了他的病情,并不严重。”
周子凡说完,脸上也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我就把自己之前发现方跃的信的事情告诉了他,也告诉周子凡,当时方跃撕毁了那封给我写的分手信,所以我认为方跃的失踪,跟心脏病没有关系。
那么他就是遇到了别的问题。
“我现在也没有太多头绪,我先送你回家吧。”周子凡发动了汽车。
他送我到家门口,我想了想,对周子凡说:“周大哥,你要是没别的事情,能不能跟我一起看点东西。”
他点下头,下了车,跟我一起走进别墅里。
我带他到书房,打开了方跃的电脑。
我要给他看看方跃的那些邮件,我自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就没有办法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
我必须有个人在身边,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周子凡更合适。
打开方跃的邮箱,点开草稿箱,里面还有十封邮件没有发送。
我看了一眼周子凡,他拿过鼠标:“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