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于欢睁开眼时,外头一片雪亮。
她一怔,吓的清醒了些许,而后又想起研墨在外头守着误不了时辰当即又放心眯了起来。
房里烧的暖和,让人不自觉的便晕晕乎乎的,只听见那鎏金雕异兽火炉哔哔啵啵的响声,还有屏外研墨断断续续的咳嗽。
窗外那棵松,兜了一捧雪,那雪慢慢的向下滑儿,砰的一下在石头上开了朵花儿。
宜春宫寝殿之外站着一人,那人头上戴着金丝绒呢绣金龙软帽,肩上披着黑光水滑的毛貂大髦。那大髦显是用一整块皮子制成的,看来十分雍和,内里还隐隐映出暗金色的细绣衣领。
那人脚上穿了一双黑底金绣的鹿皮软靴,端的是好不华贵。他见那雪砰的炸了开来,不由愣了愣。
董余见太子站在门外一时发愣,心中唯恐他被冻出什么好歹来,眼睛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殿下这就进得殿里去?”
“恐怕她还在睡。”钟佑听的董余问,便回过神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研墨正倚在桌子上偷闲,眼睛眯着,脸叫炭火只烘的发红。太子将门只推开了一条缝儿,冷风便呼呼地灌了进来,吹得研墨只打了个哆嗦。
她忙捂着嘴,闷声咳嗽了两声,见太子来了,心中一惊忙上前去行礼。钟佑挥挥手示意不妨,研墨便将他身上的大髦解了,往碧玉和合屏风里瞧了瞧,小声道:“昭训夜里做了噩梦,适才睡着。”
太子点点头,将大髦递了过去,提着气往里间走。
顾于欢躺在榻上,眉毛微微蹙着,羽扇一般的睫毛轻轻发着颤。身上的云秀蜀锦棉被叫她踢到一旁,露出来条雪白如玉的细腿。她的脚踝和脚掌连成了一条极美的弧线,因为生的肤白,叫人看来如从画中走出。
这般风景,钟佑不禁看的动了动喉咙。走上前去,将掉落了一般的被子替她捡了起来。顾于欢却醒了,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钟佑反叫他骇了一跳。“
你醒了?”
谁知顾于欢忽而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好像睡得迷糊似的嘟囔了几句之后,又不做声了。
钟佑心中好笑,眼中满是宠溺,他原以为与她死生不复相见却不想二人命中还有这般机缘,想到这处,他不由的摇了摇头,索性脱了外衣一同上榻上去温着了。
顾于欢睡了一个好觉,先前总是觉得寒冷扰人清梦,后来却暖了起来好像是在榻上也升起了一个炉子一般。不想一睁开眼却看见钟佑含笑看着她,一脸戏谑。
而她正紧紧抱着钟佑的腰间不肯松手,想罢面上一红生出几分小女儿神态来,含羞半怒叫人看来好不可爱。“我说研墨怎的在我榻上也升起了炉子。”
钟佑见她神情可爱,已不复先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很是高兴。却又听得她将他比作暖炉,简直哭笑不得:“你这般胆子大将太子比作暖炉,我倒是头一回见。”
顾于欢反将他的腰间搂的更紧了,整个人如一尾鱼一样直钻到他怀中去,露出天鹅般玉白的脖颈,哼哼唧唧不肯说话。过了片刻,又从他怀中探出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你恐怕有事,今日怎得空来我宜春宫?”
“这宜春宫亦是我的,你亦是我的。”钟佑伸出手臂将她揽着,心中有些复杂,微微蹙起了眉头。
顾于欢见他这副模样,心道他定是有什么难事,钟佑一向的喜怒不形于色,唯有在她的面前才常常露出情意。她这样想着,心中不由一暖,不禁有些得意。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顾于欢忽而觉得鼻头一酸,原是钟佑狠狠地刮了她珠润的鼻头。
顾于欢捂着脸,正要出声责问。不想钟佑却缓缓开口道:“恐怕真有事要你助我。”
说罢,钟佑凑到顾于欢耳边细细碎碎地讲了起来。顾于欢直道双耳如同烧了起来,整个儿的红到了脖子,心中像是千百只猫爪在抓挠,眼睛不由地横了一眼钟佑,又有些羞恼地垂下头。
二人又缠绵了好阵子,直到晌午这才起身去洗漱。
“殿下,这是柳奉仪宫里送来的点心。”董余端着点心,站在书案一旁,小着心儿去仔细瞧钟佑的脸色。
低头翻看折子的钟佑,听的柳奉仪便一愣,像是厌恶似的蹙起了眉头,片刻那神情又不见了。董余只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去,不得钟佑命令不敢随意将这糕点处置了,当下正是好不为难。
正当董余左右为难之际,钟佑终于抬首看了看那点心,缓缓吐出几个字:“放那儿罢。”董余将那的青彩瓜碟盘轻轻放在一旁,便自准备退得那屏风后头去。
“这是莲子百花糕?”
董余一愣,眼睛瞪的大了,有些诧异,但即刻便将表情隐去了。“回殿下的话,正是莲子百花糕。殿下不是近来有些上火么,柳奉仪便特意着了着莲子百花糕给殿下送来。”
钟佑拈起一块糕点,左右看了看,放入嘴中。那糕点也是做的精致,入口即化亦不甜不腻,清香的莲子味道忽而绽在了舌尖。“算是她的心意。”说罢摆手,招呼董余出去了。
外头寒风呼号,屋里却温暖如春,他崇文馆内的鲜花都是顾于欢亲手择了一早便送来的。今日放那镂花窗台旁的是几枝冬梅,瞧着那红艳艳地花瓣儿,他不由得想起顾于欢那如同夏日里冻冰了的瓜果一般温软寒冷的唇瓣。
那几枝冬梅插在粉彩青鹤双耳听风瓶中,幽香阵阵,闻来叫他精神一阵,别有一番风味。
董余忽而推门进来,外头夜色泄了一地。他上前几步,半屈着膝盖,低垂着双眼问道:“殿下今日可还是去宜春宫?”
钟佑伸手捏了捏眉心,随即看向那红梅几只,漫不经心地搓了搓大拇指上的血玉扳指:“今日便去飞雪轩罢。”
说罢,半天未听见董余应,便知他愣了神,复又开口道:“去飞雪轩。”
“是,这就为殿下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