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舒服起见,林浅订了三张头等舱的机票。
也许不是旅游旺季的缘故,上了飞机后才发现,连带上他们,头等舱只有稀稀落落的四个乘客。
头等舱的座位要宽敞舒适很多,林浅和莉莉坐在一起,顾渊坐在过道的另一侧。
莉莉从小没少被林煜华带着到各个国家去旅游,因此对飞机的一切都很熟悉。反倒是林浅,从坐到座位上的那一刻起,脸色就不是太好看。
“浅浅,你没事儿吧?”
注意到她的不适,顾渊关切地问。
林浅难受地皱着眉,手揉着胃部,缓缓地摇了摇头。
“还好。”她叫住空姐,“请给我来一杯水吧。”
从登机到起飞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林浅的状况一点没见好转。反而随着离起飞时间越来越近而变得更加糟糕。
她起初还坚决拒绝顾渊的触碰,到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任由莉莉和顾渊换了位置,把她半搂在怀里照顾她。
“浅浅,你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今天先不飞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空姐——”
“不要!”
林浅苍白的手指紧紧握着顾渊的手,她虚弱而坚定道:“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我今天一定要回国。”
顾渊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很是不赞同。
“浅浅,别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许秀容刚出院没几天,宝宝现在还没好转,再来一个林浅,顾渊真的要被折腾地掉光头发了。
“我没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林浅阖着眼,用气声说道。
“我当初也天真过,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天真地以为会有人在乎我,没想到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从那时候啊,我就明白了,除了我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好。”
在顾渊对她最为不满的那段时间里,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惜。林浅真真切切地关心着他,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顾渊的心一阵钝痛,有些伤害,是时间怎么都抹不去,多少努力都无法弥补的。
这是他亲自带给她的痛楚,无论她提起多少次,他都只能生受着,没有任何去反驳的余地。
“浅浅……”
“不用说了。”林浅打断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再怎么无能,这条贱命,我还是能自己做主的。”
逞能的后果并不好受。
在飞机起飞的过程中,在巨大的轰鸣声里,林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等到飞机“腾”地离开地面,飞上天空后,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开始解身上的安全带。
空姐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匆匆赶了过来。
“这位小姐,飞机暂时还没进入平稳飞行状态。请您在原地,系好安全带。”
林浅面色苍白,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想张口对空姐说什么,却被胃里的反应折腾地说不出话来。
顾渊看的出来她是想呕吐,迅速地把座位前的纸袋撕开封口,递给林浅。
“现在厕所也是关闭的状态,你想吐的话先吐在纸袋里吧。”
又对空姐说:“一会儿请再给我们一杯水,谢谢。”
林浅早上的时候紧张又兴奋,没多少胃口,只吃了一点东西垫肚子。以至于胃里空荡荡的,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干呕了好半天,才摆摆手,示意顾渊把纸袋拿走,眼里噙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顾渊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又过了十来分钟,林浅才慢慢好转。
空姐小声告诉顾渊:“这位小姐应该是晕机了,她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顾渊突然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住了。
他才意识到,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和林浅一起坐过飞机。
要知道,他们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可是连出国旅游的蜜月都给省了的。
“我……”
顾渊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闭目养神的林浅替他说话了。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很少。您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空姐仍不放心地叮嘱:“有需求请随时叫我,必要的时候,飞机可以为您紧急降落的。”
林浅失笑,“真的只是小毛病了,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空姐走了后,顾渊才问林浅:“你以前也经常这样吗?”
“不是经常。”林浅抿了抿唇,纠正他,“只是偶尔,这是第二次。我坐过飞机很多次,以前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上次是……”
顾渊虽然问了出口,但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不出所料——
“上次么?就是我来美国那次。”
林浅说的轻描淡写。
“这五年我忙于事业,还没怎么出过国。没想到这次坐飞机,又犯了那毛病。”
上次她在飞机上吐得昏天黑地,就是孤身一人前往美国的时候。
那几乎是她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了。
孩子没了,顾渊抛弃了她,沈临川想把她囚禁在身边,而沈夫人容不下她……
大洋彼岸虽然有她的亲姑姑林煜华,但林煜华连自己亲哥哥的葬礼都没能去参加,谁知道她能对林浅这个隔了一层的侄女怎么样?说不定等待她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扫地出门。
林浅像一株飘摇的浮萍,无依无靠,不只是前途未卜,甚至可以说是生死难测。
好在她熬过去了,苦尽甘来。
五年前的她狼狈逃离了Z国,这次回去,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
顾渊不比林浅好受。
林浅是身体上的不适,对他而言,是心灵上的煎熬。
嫁到顾家、嫁给他,不管在谁看来,都是林浅做过的最错的事情了。
她父亲蒙上贪污受贿的不白之冤时,她因为故意伤害被送进看守所的时候,顾渊不曾在她身边,也不曾给她过任何的依靠。
而林浅千方百计地嫁给他了以后,并不意味着苦尽甘来。
顾渊对她冷暴力,感情好转的时候,顾森学又将他们逐出了家门,以至于他们的孩子……
顾渊呢喃道:“浅浅,我对不起你。”
林浅依旧闭着眼,很平淡,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顾渊,感情这回事儿,没有谁对不起谁。如果真要找一个罪魁祸首,那也该是我自己。”
“都是我自找的。”
这句话说完,林浅便闭口不言。
空姐适时送来了热水,她就着小口喝了几下,脸色逐渐舒缓了下来。
林浅凝神看着窗外,神情十分专注,好像窗外的白云要比顾渊有趣地多。
她怕再引起身体上的不适,不好在飞机上玩手机。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非常漫长,林浅那边安静了好久,顾渊叫她起来吃点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浅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顾渊失笑,拿出U型枕,帮林浅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的动作很是轻柔,眉眼间数不尽的深情。
如果林浅现在正醒着,也很难不被他打动。
过道另一侧的莉莉压低声音问他:“我姑姑睡着了吗?”
顾渊比了个“嘘”的手势,点了点头。
“你姑姑睡了,有什么事情的话,你找我就好。”
“哎。”
莉莉脆生生地答应了下来,眼睛弯的像月牙一样。
“你以后会是我的姑父吗?”
小孩子很敏感的,能察觉到顾渊和她姑姑之间非同一般的情愫。
顾渊一想他和林浅连结婚证都已经补办了,很干脆道:“对。”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
他转过身去看着林浅,比刚才林浅看窗外的云时还要专注。
他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对林浅念叨着。
“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告诉你,可惜你清醒的时候从来不肯跟我好好交谈,我也只敢在这个时候告诉你了……”
“你当年难产的孩子并没有死,他跟在我的身边,过得好好的。我给他取名叫顾戈,戈是兵戈的戈,他既是你的一部分,也是我的一部分。孩子小名叫宝宝,他长得和你很像,你看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他。”
“你不在国内的这五年,清明节的时候我都会去给岳父岳母扫墓,让他们不至于觉得被人遗忘了。我也带宝宝去看过他的外公外婆,告诉他外公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
“我和政府的人交好,争取到了承办下一届JK大赛的机会。公司的董事都劝我不要这么做,因为办这种世界级的大赛实在是太花钱了,获得的利益比起经济上的损失,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我的财力承担地起,而且我愿意,因为我想有一个让你留下来、留在Z国的原因。”
“我的亲哥哥,也就是陆彦。妈的意思,是让他迁进顾家的祖坟。但我哥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其实是顾森学的亲儿子,而且恨着他和我妈。所以我也不清楚把他迁回顾家,他会不会气得晚上来我的梦里找我。你和我哥哥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等你帮我拿个主意,好不好?”
最后,是一声微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叹息。
“浅浅,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