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听不下去了。
陆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往不利的刀,精准无误地戳在他心上。
“你给我住口。住口!”他低声恐吓,舌尖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淬着毒。
他提手挥向陆琛。
拳头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密集地在陆琛身上落下,姜寻的每一击都拼尽全力,打到手骨发麻发疼。
好像自己疼了,他才能感觉到,“姜寻”这个人,还是活着的。
原先他以为,他是气常漫抛弃他的,把他千回百转的心意,反反复复地践踏,弃如敝履。
知道她出事,他以为他是气陆琛的,他说着爱她,做的每件事却都在逼她,他根本算不上什么男人!
可现在,他明白过来,他只是怨自己。
他想,其实“姜寻”这个人,跟流着一半相同骨血的姜涛,本质上没什么两样,窝囊、怯懦,压抑、自怨自艾,总把自己想象成最可怜的那一个。
只不过姜涛怕的是整个姜家,他怕的,是再次被常漫抛弃。
都是自轻自贱的人罢了。
陆琛也笑不起来了。
描摹常漫那些惨烈的画面,于他而言,也是一场煎熬的凌迟。
他散掉挣扎的力气,颓然矮下半身,仰头对着姜寻的视线,充着血,近乎哀求地说:
“姜寻,把她让给我吧。
让给我……
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的……”
姜寻面无表情地望着陆琛,眸光全然张开,眼眉都带着凛冽的棱角。
“陆琛,我叫你闭嘴。”
他说得温温淡淡,没有半点威胁人的凌厉。
可一只手却团紧了拳头,置在陆琛的腰腹间,全身的力气都烙在那拳头上。好似只要他一张嘴,他便用这拳头,拆了他一身骨头。
陆琛倒是不怕死。
他煞白着脸,不可一世地吊起嘴角。
“姜寻,你争不过我的,一辈子都争不过我。”
说着,他卷起衣袖,像个一无所有的疯子,破釜沉舟般地,炫耀他无法打败的优势。
那是他手臂上青紫色的针眼,连着盘结的脉络,爬满他的整条小臂。
“看到了吗?现在常漫身体里的血,有600cc是属于我的。她的命,是我给的。”
不敢间断似的,陆琛颤着手,又用力扯开衬衣。
“这里,”他指着自己的下胸骨,“看清楚了吗?清晨六点,锦城的天都没亮,你还活在被她抛弃的醉生梦死里吧?而我呢?我刚抽完600cc的血,脑袋都在发晕,但很快,我又上了一次手术台,抽了我的骨髓给她女儿。为这一天,我让整间医院都早早做好了准备,只要圆圆一到,手术室的大门可以立刻为她打开。唯一令我有些意外的,只不过是,这一天提前来了而已。”
陆琛激愤地说着这些,然后,歇斯底里的大笑。
似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胜利者。
“姜寻,你放手吧。
你争不过我的,永远也争不过……
我的血能救她,我的骨髓更救她女儿,我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救星。
你看看,老天爷都安排好了,我跟她是天生一对!
你呢?
你能为她做什么?
你算个什么?
算什么!”
陆琛说到最后,明明前一刻还笑得张狂,后一秒却又颓然地靠在墙上,他五指按着胸口,用力喘息。
困兽犹斗。
他像杀红了眼的亡国将,明明已是负隅顽抗,却偏偏还要拿嘴里那些戕人的话,当成长矛、当成利剑,拼死攻往敌人。
全然没了往日阴鸷冷酷的样子。
姜寻就是他的敌人。
常漫就是他要守住的孤亡国。
昨晚他要碰常漫,她宁可死也要守住底线,陆琛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没办法的。
常漫为姜寻锁了心,他又何尝不是被她锁穿了琵琶骨?
拔了她,他也会痛死的。
人性怕痛,本能而已。
守住常漫,就是他的本能。
所以,哪怕孤注一掷,他也要赌上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