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隐约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那是死人的鲜血。
现在已经清理干净,但掩盖不住气味。
何必安当然知道慕容轩为何会这么说,苏墨就在外面,手上沾染了好几个慕容国故人的鲜血。
“陛下,我不能走,”何必安替慕容轩掖好被褥,“治好陛下后,慕容国亡国之仇,我来报。”
你想干什么?
何必安方才的话语带上决绝的杀意和萧瑟的一往无前不再后退的冰冷,但凭借他一个文弱大夫的双手,又如何报仇!
还未来得及阻止,何必安已然出去,接着是浓厚乌黑的药汤,由苏墨亲自端进来。
“醒了?”苏墨漠然看了一眼床上的慕容轩,砰的一声将药碗放在床头,“怜生,你喂她。”
怜生乖巧地入内,端起一个勺子,慕容轩偏头侧开,药汁洒在床前地面,苏墨狠厉钳制住慕容轩的下颚,强迫将药汁喂入口中。
慕容轩冷笑,“苏墨,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死了不是更好。”
“我说过,你死了,对于吾国服众会很麻烦。”
“苏墨,别忘了,我们可是仇敌,”慕容轩倔强得没有扭头,“果真是忠君爱国的臣子,为了国,还会对仇人举起汤勺。”
“从未忘记。”
“最好不过。”慕容轩狠狠说道。
下颔却被再次钳制住,苏墨含入怜生举起的汤勺,按过慕容轩的头,双唇交接。
“你!”慕容轩怒极,但大病之中的身体无力挣扎。
“怜生喂你,”苏墨离开慕容轩的双唇,“或者我亲自喂你。”
充满羞辱的选择,慕容轩咬牙,“怜生。”
苏墨转身离开。
一口一口含下的时候慕容轩心中满是恨意,她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恨一个人,也只有活下去,才能杀了所恨之人。
天亮了,这个夜晚似乎无比的漫长,从醒了之后慕容轩就没有闭上眼睛,此时的双瞳已然通红。
终是撑不住,慕容轩沉沉睡去,何必安拔下银针,随后进来的苏墨一身朝服,“她现在如何?”
“只要再多加调理,就无大碍。”何必安冷淡说道。
“那好,你现在我宫中住一段时间,”苏墨回头吩咐道,“怜生,你带他安置下来。”
早朝过后,当朝老王爷私自觐见皇帝。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苏行带出一丝笑意,“什么事情让恭亲王不在早朝上明说,要单独启奏。”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应斩草除根,尽快除掉慕容国女帝。”
殿中变得死一般寂静,苏行沉默,恭亲王却紧张地背后渗出冷汗。
“恭亲王是在公报私仇么?”苏行失笑摇头,“自从慕容轩前来宫中,你可是因此少了两个女儿。”
“臣不敢,”恭亲王连忙撇清嫌疑,“臣是为陛下着想,斩草不除根,来年还会茂密生长,只有断了慕容皇室的血脉,才能断了慕容国的复国之路。”
“恭亲王说的不无道理,朕可以考虑考虑。”
身边的宫人进来通报,这是苏行所要求的,只要苏墨前来,立即禀报。
“罹王殿下求见。”
“宣,”苏行目光落在恭亲王身上,“罹王来了,你是时候退下了。”
“臣遵命。”
更换了一身朝服的苏墨身姿修长,苏行屏退左右,“皇弟找朕有何事,直说无妨,不必行礼了。”
苏墨身形一滞,“皇兄有没有想过除掉恭亲王?”
“你们倒是巧,一个个来见朕,都是来让朕杀人。”
原来方才恭亲王觐见的目的,与自己的目的一模一样,苏墨很好地掩饰住眼中的杀意。
那么皇兄你,到底会选择哪一方。
“恭亲王有不得不杀的理由,皇兄下令处死容妃之后,恭亲王又重新向皇兄进贡女儿,让皇兄为安抚他不得不又新立为妃,难不成皇兄就这么甘愿受制于人吗?”
“说得好,皇弟,”苏行放下手中的奏章,径直走到苏墨面前,伸手揽过苏墨,“能钳制朕的,从来只有你一人而已。”
苏墨无声地挣脱,“谢皇兄采纳臣弟的建议。”
“是朕应该赏你,”苏行意味不明地笑道,“不过这件事似乎皇弟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不如就让皇弟为朕做一件事。”
“陛下想要臣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吧,朕的皇弟,”苏行慵懒说道,“像小时候一样,取悦朕一次。”
苏墨全身僵硬。
从苏行处出来的苏墨脸色难看,坐上马车后径直回宫,缠绕了多少年的噩梦,今日因为有所求而重新唤醒记忆。
“她现在如何?”苏墨问道,被叫出来的怜生无奈地重复道,“回殿下,现在还在沉睡中,何太医也已睡下,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姑娘的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了。”
站在门口问完话,苏墨定定地看了许久门口,却是转身离开,身后的怜生疑惑问道,“殿下不进去看看姑娘吗?”
“不了,本王还有事情处理。”
这件事,是充满血腥的杀戮。
苏墨带圣旨前往恭亲王府宣读,当念出没收全部财产斩首谋逆恭亲王其余流放之后,接旨的恭亲王一身老骨头几乎要倒在地上,还是苏墨亲自前去扶他起来,将圣旨塞入他的怀中。
刀光掠过,恭亲王被当场行刑,血染上圣旨,苏墨将它从尸体怀中捡起来,递到众多恭亲王的众多儿子面前。
“谁来接圣旨?”苏墨冰冷环视一圈,但在众人看来,苏墨手中的圣旨就如同赐死一般,谁又敢出来接?
“抗旨不尊,就不是一个流放之罚却能抵上。”到时候流放可能要被改成死刑!恭亲王的儿子们克服了巨大的恐惧,争先恐后地想要上前接旨,却一一被苏墨的眼神吓退。
苏墨将圣旨抛在空中,恭亲王的儿子们纷纷像一条狗一样扑上来,将圣旨团团围住,宛若那道圣旨就是斩杀令一般。
权倾朝野的皇族旁系倒了!恭亲王参与谋逆意图不轨,铁证如山,当场处死,其他人真的就如圣旨所说一般流放,只是没想到充公的财富之多,竟然相当于国库的三分之一。
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树倒下,遍野也震荡了三分,一时间与恭亲王有关的党羽人人自危。
但意外的是,拔起的根,始终只是苏氏旁系的家族,甚至都没有株连一人。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驾临罹王宫殿,接旨人竟然是慕容轩,苏行下旨纳慕容轩为妃!
用这个来收买慕容国百姓的人心吗?慕容轩冷笑着,看着面前宣读圣旨的太监声音尖利地又重复了一遍,“慕容轩接旨!”
抗旨不尊的下场只有死。
慕容轩心中厌恶,但还有一个疯魔的声音,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我接旨。”慕容轩淡淡说道,心中暗想,只要活下去,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正在处理恭亲王的后事时苏墨忽然匆匆离开,径直回宫,觐见苏行。
“皇兄,你为何下达这样的圣旨,请收回成命!”
苏行漫不经心道,“皇弟,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对,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兵不血刃就能够拔出慕容国很多隐患,而苏行后宫也只是不痛不痒多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的位置,在后宫之中,多的是。
多一个封号,至多也就是多一份俸禄。
没有理由反驳,苏墨定在原地。
“皇弟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苏行叹息一声,“皇弟,说出你真正的想法,在朕的面前,你永远无需隐忍。”
像是给出一点希翼,苏墨试探道,“启禀皇兄,臣想亲自迎娶慕容轩,为陛下分忧。”
“恐怕不行。”
苏行不留余地。
袅袅水沉香之中二人对视片刻,苏墨手腕的青筋跳动,复又变得平静,拱手参拜,“恭喜皇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仅仅是苏行愣住,苏墨转身就离开,并未像往常那般。
回到宫中,怜生欲言又止,却被苏墨一个眼神彻底闭嘴。
慕容轩躺在床上休息之中,看见苏墨前来,眼皮只裂开一丝裂缝,复又重新闭上。
而苏墨并未看到这细微的动作,而是放在被褥外面的双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得知慕容轩醒着。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苏墨端正坐在椅上,倒上一杯热茶,在苏行面前的紧绷,到了这里之后,宛若脱力一般松懈下来。
闭着眼睛的慕容轩勾起冷笑,“还死不了,不劳罹王殿下费心了。”
苏墨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问道,“你接到圣旨了吗?”
“当然接到了,很荣幸成为琅琊国的妃子,”慕容轩睁开眼睛,“这不也是罹王殿下想要的吗?彻底掌控慕容国并服众的最好办法,善待慕容国地位最高的俘虏,彰显仁厚君心。”
苏墨哑口无言,这的确应该是他想要的,毕竟策划一切的人,是他。
想要让亲手做出来的计划圆满,确实这是应该的。
苏墨空掉的茶盏寸寸崩裂,但不知为何,他的胸腔之中,始终有一团无名火无法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