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出口,喧嚣万物似是寂静下来,冷月月光透过遮盖的罗帐,隐隐约约照亮慕容轩探究的双眸,和苏墨本隐在黑暗中的晦暗神色。
其实出口慕容轩便有点后悔,以苏墨的心性,又怎会回答自己的疑惑。
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些隐藏的底牌,绝不会轻易显露他人,气氛略微凝固,慕容轩思索着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却是苏墨先开了口,他反而笑笑,月朗风清,“如果我说,是太后让我来的。”
袖中雨煌刀悄然滑出,慕容轩不动声色升起警惕之心,双手双脚随时准备暴起发难,身体紧绷如弓,双眸深处忍不住升起丝丝寒意。
如果苏墨是太后的人,她不介意立刻用雨煌刀割破他的喉咙,毕竟苏墨知道太多秘密。
暗中的举动并没有瞒过苏墨,他唇角原本清浅的笑意越发浓重,醇厚如酒,微微侧头,看向小窗外的冷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幽幽的纯黑之瞳中,带出一些落寂,“雨煌刀还是我送你的。”
慕容轩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苏墨已经注意到她的行为,没有欲盖弥彰地收起来,反而大大方方地除掉刀鞘亮出锋刃。
既然已经发现,又何必躲躲藏藏,慕容轩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羞愧感,只轻轻点头,淡淡说道,“是。”
“陛下的武功进步很大,但还是杀不了我。”苏墨摇头无奈苦笑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墨那双浸润冷月月光的黑瞳,泛出一波悲伤的涟漪,稍稍黯淡了些许,偏过头,“我以为陛下会信我。”
慕容轩轻皱眉头,苏墨话中有话,真真假假,究竟哪一句是真?
柔软的锦缎袍袖揽过慕容轩的双臂,苏墨抱住了她,明月清风之中两个人相拥,彼此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郎才女貌本该情意绵绵,但却弥漫着冰冷的肃杀。
慕容轩试着挣扎,却发现双臂动弹不得,特别是握住雨煌刀的那一只手更是承受更大的力量,眼中杀意毫不掩饰,迫不得已她会动用一切手段保存自己的性命。
如果此刻苏墨袖中藏着刀,或者口中含着刀片,可以轻而易举地割断慕容轩脆弱的颈项。
时间逐渐流逝,苏墨也只是紧紧地抱住慕容轩,并没有其他动作,慕容轩膝盖发力,向前顶去,苏墨随意躲避,顺势推倒慕容轩,幽幽黑瞳望着慕容轩那双冰冷杀意弥漫的双眸,却是轻轻地笑了,清澈明亮,一扫原本的阴郁,带出欣喜说道,“陛下是信我的。”
慕容轩不解。
苏墨解释道,“我说我是太后派来,陛下信了。”
“那又如何?”慕容轩不以为意。
苏墨双眸深沉了几分,“太后派我前来,但并不代表我就是太后的人,陛下尽管放心,苏墨是友,而不是敌。”
“太后为何派你前来?”慕容轩追问。
“以琅琊国罹王使者的身份,慕容国未来皇夫的身份逼问,陛下觉得不可行吗?”苏墨双目又近了些。
收敛起双眸中的杀意,慕容轩起身推开苏墨,整理衣裳,“的确可行,抱歉,误会了你。”
苏墨慵懒倚在一边,倒是略带欣喜说道,“苏墨也没有想到陛下如此相信我的话。”
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讥讽,慕容轩干脆靠在角落,闭目休息,毕竟夜并不漫长,当月落西方,太阳东升,慕容国的格局将会面临改写。
倒不如先养好精力,才能够好好应付明天的刀光剑影。
乌云遮蔽冷月,一辆马车在浓重夜色中逐渐掠过郊区,远远就能够看见城门了,厚重巨大的东城门紧闭,是帝都最为冷清的出入口,地理位置偏僻,寥寥几人在城墙之上巡逻,借着浓重夜色,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远处正在靠近的马车。
尽管城门紧闭,但也只是一个令牌便能够解决的事情。
马车逐渐靠近城门,在厚重雄伟的城墙面前停下,负责值守的士兵上来盘问,赶车的马夫因为连续的疲劳已经双目混浊,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值守的士兵立刻跪下高呼万岁,起身转身前去开城门。
原本懒洋洋的守门士兵转身的那一刻亮出手中兵器,扑杀前去马车夫,准确无误地将匕首送进他的颈脖。
突然发难和连续赶车的疲惫,让他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发出信号,就已经失去生命,被拖向黑暗。
慕容轩在车内看见火把,刚想出去看看,车外响起值守士兵的话语,“恭迎陛下回宫。”
上马的车夫身影虽然极为相似,只要不掀开罗帐,绝对看不出来差别。
马车再次前进,悄无声息地入城,厚重的城门在车后关闭,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嘈杂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来很远。
渐渐离开城门很远,白天繁华的帝都夜晚却是冷清寂静无比,马蹄声悠远传出,赶车的马夫已经换了人,眼中忍不住泛出得意,车内的两人还不知道马夫已经换了,这个方向也不是进去皇宫的方向,而是通向地府的死亡之路。
一把泛着寒光的雨煌刀悄无声息地架在车夫脖子旁边,溢出密密的血线,背后传来淡淡的女声,“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车夫骇然,想不明白慕容轩为何会觉察出异样,惶恐回答说道,“回陛下,自然是回……回皇宫。”
感受到颈脖旁边的雨煌刀抽离了一些,车夫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只是试探,还好没有立刻露出马脚,待会儿需要小心些才行。
但下一刻车夫口中淌血,摔落下马,眼中还停留着惊骇的不解。
慕容轩随即跳下马,将深入马夫心脏的雨煌刀抽出,对着随后出来的苏墨说道,“这条是往南城门的路,我们的马夫被换了,快走。”
却发现苏墨完全没有迈动脚步的心思,只是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从幽深夜色之中,缓缓步出一个人,苏墨轻声说道,“晚了。”
马夫的使命,终究还是完成了。
周围虽有夜色掩护,但也可以辨认出,此时已经围了整整一队的士兵,如果没有想错的话,恐怕这就是丞相府中所有的兵力了。
果然从某种角度来看,丞相和太后都是疯子,也难怪先前能够纠缠争斗了数十年。
这可是丞相府精心训练的精兵,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慕容轩已经手握雨煌刀横在胸前,目光锐利环视一圈,思索着脱身的计谋。
但整个包围圈滴水不漏,想要从任何地方逃脱,都要冲杀过厚重的兵力。
慕容轩不动,这些兵竟然也没有主动攻击地打算,两个人和一群人,就这样诡异地平静地对峙。
苏墨淡淡提醒道,“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早朝快开始了,只要慕容轩没有能够按时抵达朝堂,丞相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反叛,谋夺皇位,没准还能够在史书中获得一个忠君的美名。
所以这些兵的主要目的不是拿下慕容轩,而是拖住慕容轩。
这种诡异的平静局面让慕容轩轻皱眉头,必须将其搅乱,才有机会离开。
时间不多,那就主动出击!
选定一个方向,慕容轩前脚迈出,苏墨已经跟上。
“拿下他们。”平板冰冷的声音响起,众多士兵脚步不乱,渐渐缩小包围圈。
“西边。”慕容轩低声轻快说道,脚步急速转变方向,没有向着皇宫的东边冲杀而去,而是选择了西边。
这也是迫不得已,东边的防御最为坚固,也只能够靠出其不意的西边来试图打乱他们的节奏,苏墨很默契地跟着转向。
“拿下他们,黄金百两。”冰冷刻板的声音再次从暗处响起,众多士兵目露贪婪,手中长剑寒光迸溅,狠厉冲杀而来。
刀剑相接,铿锵之声不绝,慕容轩将雨煌刀送入一个士兵的颈脖的同时借力弹跳踢开一个士兵,抽出刀是鲜血溅出迷住身边士兵的眼睛,下一刻这个士兵沉重倒下。
苏墨抽出长剑,将刺向慕容轩身后的锋刃统统挡下挑开,低垂剑柄冷冽划过众多士兵的腹部。
浓厚的血腥味让人发吐,静静渗透去地底,冷月终于再次从乌云遮蔽中出现,但已经成了最西边的一道浅浅的轮廓,随时都会消散在灰蒙蒙的天际,东方的光也越来越明亮,白天就快要取代黑夜,但慕容轩的心却是逐渐下坠,靠着苏墨的背望向东方,眼中掠过一丝悲凉。
“恐怕赶不及了。”慕容轩推开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士兵,手中的雨煌刀往下滴落着淋漓鲜艳的,有些沾染上手腕,粘稠温热。
继续涌上来的,还有很多士兵,原本躲在暗处的指挥的首领,干脆就不见了人影,剩下的士兵因为雄厚的奖赏和对主人的畏惧,皆是悍不畏死的继续冲杀上来。
武功再高强,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慕容轩渐渐觉得身体疲惫,如果不是靠着心头的不甘,恐怕现在连雨煌刀都握不住。
“未必。”苏墨站在血泊之中,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