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太轻,似乎没有人听见。
又或许,这是一个绝望的母亲在问苍天,为什么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也或许,是在问孩子的父亲——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只是这一瞬间,谁也没有想到那么多,他们看得见的,是温透脸上的痛苦之情。
在时连冲进来的一瞬间,她表现的就像是任何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一样,惊声尖叫着:“孩子,我的孩子,快,快救救她。”
她抓住了时连的手,眼里的哀切不是假的,眼水不是假的,可是心……却激不起一丝温度。
痉挛过去之后,铺天盖地的疼痛将她淹没,温透渐渐的卷成了一团。
“放心,你会没事的。”时连抱了抱她,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便赶紧站到一旁,让出了妇科主任和护士们,让他们进行急救手术。
他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温存的安慰都没有,只是象征性的抱了抱,说,她会没事的。
温透咬着牙,下唇被她咬得发白,然后又渐渐的充血,眼睛里的泪意渐渐的全变成了痛恨。
好,很好。
这就是她温透的丈夫。
她一点也不想要哭,但是记忆却一下子涌了进来,那个时候,她真的很痛,可是她的新婚丈夫却在别的女人的产房门口迎接着他的孩子。
他是有孩子的,所以根本不会在乎别的人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失去也好,或者留下,他都不在乎。
“不相关的人全部都出去,小刘马上把扫描仪拿过来,看一下情况,小张马上去准备手术室,进行清宫准备。”
妇科齐主任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流产迹象,马上吩咐手底下的人忙碌起来。
更何况是这是时连的妻子,她更用心了。
只是这孩子……抽空她看了一眼时连,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意思是,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时连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点头,表示理解。
这一幕,全落在温透的眼里,双手紧紧的篡在了一起,身子紧绷得像一块铁板……
同样看到这一幕,还有一旁的容蓉和殊荣。
容蓉沉默的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肚子里清楚是什么情况。
可是无限的愧疚与复杂的情绪全都朝着殊荣扑过来,砸得他手足无措,只是面上还得表现出冷静的表情来。
这是别人的妻子与他无关。
在光明之处,永远没有他的位置。
只是这个孩子,他又是释然,又是纠结,终究在这件事情上,是他对不起温透了。
病房里很快忙碌成一团,所有的人都被清了出去,而在这之前,殊荣先一步走了出去,背影决绝而凌厉。
哪怕有阳光照射过来,可是从他的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
痛到极致的时候,人体的自主保护机制自动开启,温透直接晕了过去。
“哎,睡吧,也省得遭罪了。”齐主任无奈的摇了遥头。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真的要这样做吗?
下一刻,她拿起了手术刀。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不知是痛苦终结了温透还是温透的强大终结了痛苦。
她醒来的时候,日光正好,懒洋洋的扫在她的枕边,空气里的微尘都是暖的,看起来似乎岁月安好。
外表的一切,与平常无异,可她知道,不一样了。
不一样。
伸手缓缓的抚过肚子,平的,很平,一点儿起伏也没有。
本来就没有一点起伏。
流产这种事,要是习惯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的。而且,再没有人比她要了解,流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状态了。
那种彷徨无助,是谁都不能够理解的。
孩子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剜肉之痛,与剜心无异。
“呵呵……”惨白的嘴唇扯起,露出一个笑容来,温透像一个木偶娃娃一般,眼里空洞无神,可是眼角的泪水却是无声的滑了下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母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更可悲的事情?
她不是不想要。
而是不能要。
为了她的人生,她需要舍弃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这个孩子,只是第一步,若是她继续走下去,那么她失去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她终将会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一个她厌恶而憎恨的人。
可是……她别无选择。
“你醒了?”容蓉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饭盒,面上挂着关心。
她身后空空如也,没有时连,更没有殊荣。
温透笑得更甚:“看来,我的这个孩子失去的,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若非如此,时连也该来看看她,最起码,看在她是他妻子的份儿上,这样,她才能在他愧疚的内心里挤出一丝人性来,继续自己的计划。
而殊荣,更应该过来不是吗?他如此明白,这个孩子……是谁的。
如果不能因为这个孩子抓住他,她这一步棋,走得真的就太失败了。
容蓉神情复杂,尽量轻声的将保温盒放在桌子上,道:“师傅在做手术,殊荣也跟着一起去了,他现在是院里的红人了,很多医生都想把他培养起来……”
“是吗?”温透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有些闷,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容蓉赶紧过去给她的背后放了一个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一些,既而安慰她:“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个孩子……”
“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好苗子。”温透忽然道。
容蓉不说话了。
手微微的篡紧了。
“你记着。”温透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用力,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红印,“听我的,殊荣也好,时连也好,你才能够得到,不然,你只会是一个玩物。”
容蓉愣了一下,眼里的愧疚渐渐变成了冷漠,“还希望师母教我。”
温透笑了一下。
大病之后,她看上去的确是很憔悴,可这憔悴,却像是娇艳鲜花上的一滴露珠,平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神韵。
她笑着笑着,一行泪水忽然沿着脸颊落了下来,但是下一瞬间,温透就抬手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