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不过是替娘娘训了来，为皇上解闷的罢了。”苏姑姑笑盈盈，先给老太太行了个礼：“知道老太太是什么都有的，娘娘为送寿礼很是烦恼了一阵子，过后才想出这个主意，遣老奴来博老太太一乐。老太太您笑得如此高兴，也算是老奴没白来这一趟了。”
老太太正吩咐下去，就水榭外另辟两桌，独请这些女官们入席，不料珠帘后转出个人来，似笑非笑，懒洋洋地扶着宫女的手，阴阳怪气地道：“本宫当是谁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苏姑姑。”
苏姑姑立即跪下，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
“今儿出门，本宫就觉得天气不好，阴沉又憋闷，不是个遂心愿的日子。果然，这不是一桩桩，一件件地，来了？”
这话一出口，包括刘老太太在内的所有刘府女眷，脸色皆有些发白。
桑子在珠帘后听见，也不由得与三娘对视一眼。
今儿老太太大寿，刘家上下花了多少时间金钱人力物力，置办得如此热闹，就为讨老人家欢心，您这位娘娘倒好，上来就说触霉头的话，还是当着人家的面打脸那种。
此时的闵妃才不管打不打脸，她觉得苏姑姑的出现，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打脸。
“那日见着皇后娘娘，本宫还特意多问一句，娘娘说今日有送来的西洋、东洋各国的贡单汇总儿。皇上让瞧瞧，有可意的或者赏人要用的留下些，余下的都要入库，因此没空前来。说得振振有词的，本宫还就真信了。以为娘娘是有要务，替皇上管着库房呢，因此才没能来给老太太贺寿。没想到，皇后娘娘到底是唬人，嘴上说一套，背后又做一套。”
最后几个字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紧闭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所有人哗然。
此时此地，几乎全城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到齐了，这样的场合下，闵妃竟然对皇后娘娘如此公开大不敬？
桑子对此大为不解。
按说能坐上贵妃之位，在后宫平安无数活了许多年的娘娘，不应该这么蠢。
三娘却摇头叹息。
一个男人，三千个女人。脾性中若没点宽厚仁慈打底，这些女人几乎没一个能熬到有好结局，就算有，也是出卖青春出卖天性，咬牙忍耐后换来的。
闵妃就是前者，而皇后娘娘？别看她母仪天下如观音再世，其实也不过是根黄杨木罢了，外头风光，里头苦啊。
面对众人之咂舌，苏姑姑依旧镇定淡然，不过言辞之间，可没刚才那么客气了：“娘娘是娘娘，奴才是奴才，怎好混为一谈？奴才替娘娘出宫贺喜，跟娘娘本人亲临，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闵妃眼珠子顿时瞪出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本宫刚才的话说错了吗？你是在指责本宫吗？”
苏姑姑伏首于地：“奴才不敢。”说是不敢，语气中却并无半点畏惧。
桑子实在忍不住，凑到三娘耳边：“戏台上唱完了，又轮到台下接着演了？这一来一去的，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三娘冷笑：“哪一出？指桑骂槐这一出呗！”接着便低低告诉桑子原委。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皇上放赏，皇后娘娘自己没多要，只取了一盏八宝聚耀灯台，晚上照着，好抄经文。跟着娘娘的人呢，每人多赏她们一件织金花缎，姑姑独得两件，这原也是公平的事。
谁想那灯台也让闵妃看上了，礼单上只这一件，照规矩都是皇后先取，然后才轮着妃嫔。就为这个，再加上最近锦宸替皇上远征，复又得宠的事，引得闵妃极大不快。因此一肚子气，看礼单时又不便发作，便竭力多要了几件东西。
其实，这拿什么不拿什么，也都是有讲究的。
平心而论，礼单上头的东西，妃嫔们是样样都想要，但有皇后的例子比着，那就不能太过份了，东西得拿得有分寸，不能显着太贪，又要合自己的心，原也是颇费一番心思。
但闵妃当时却管不了许多了，一来她气性大，二来，也是仗着前几个月得宠，皇上对她一直恩重，就连逍灵寺的事发作，也没给她冷脸，因此，便狮子大开口了。
一只紫檀雕凤盆架，一架玻璃大插屏镜妆台，一只兽面汉玉方炉，一只脂玉雕西番莲瑞草方异，一对金胰子盒、汉玉双环喜字兽面炉一对，又一对金如意茶盘，又一对脂玉夔龙雕花插瓶儿，最后，还要了织金大绒毯十领，鸟羽缎十匹，织金缎子一百匹。
好家伙！
桑子虽没见过皇家贡品礼单，但在这一世也算初涉商海，上面的东西不细说她也知道价值不斐，再说数量，三娘说着连换了三次气，中间顿了两次，可想东西不少。
最后，还有皇后娘娘做比较呢。
人家正宫拿了多少，你一个贵妃，又拿了多少？！
三下里一合计，桑子不由得也摇头。
确实太贪，而且贪在明处，又实在太蠢。
结局自不必说了，只看闵妃今儿看谁都不爽，拿谁都想祭旗的嘴脸，想必在皇上那儿没捞到什么甜枣吃。
三娘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桑子的揣测。
“皇上不仅让人在库房门中拦住了闵妃的人，打了个回头，还明示后宫，今后取礼单必须照应有的规矩，逾越者一例按律处罚。”
桑子撇了撇嘴。
皇上对这位闵妃还真是恩宠有加了，不过给个没脸，竟没责罚。
他就是这样管理后宫的？
桑子觉得这样的事自己有些理解无能。
“你不懂，”三娘看出她的困惑：“这事里枝枝节节多了，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但就是这样，闵妃也自觉大失颜面，气得三天没吃饭，宫女太监们抬出去几篮子碎碟子碎瓶片，太医院更是连夜医治了好几十个棒疮的奴才。”
桑子气得腮帮子发红：“这种恶人怎么天也不收？她凭什么拿下人出气？明明是她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