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题桑子自然是越听越中意的，当下就入了迷：“哇，不会真去，”乾清宫三个字尚未出口，忽然想起刚才苏姑姑的话，当下在口腔里转了个弯咽回肚里：“别的什么宫院里晒吧？”
苏姑姑高傲地摇头：“那怎么可以？”话峰一转：“不过什么也难不倒这帮肚里长钱虫的家伙，亏他们想得出来，居然想到在坤宁官的后面，一排又矮又小的群房前面安上缸瓮，做起酱来。这排群房原本是值班太监休息住宿的小落脚处，主子们根本看不到，也想不到要管到这里来。”
在屋外做酱，虽然是在金阙丹墀之下，可是有鸱薨重棼掩覆着，既不显眼，又便照顾，也就是休息时搭把手的事，对太监们来说，真是再理想不过。
而做点心的原料呢，也皆上乘，面是飞箩细粉，油是塞上醇膏，纯脂细面，都是贡品，没得话说。
有了地方又有了原料，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得多了。这样制出来的酱，虽非出自御膳房，可是比起市面的醅酱，味道的鲜美不知要高出若干倍了。
桑子听完，顿觉嘴里的肉淡了，恨不能现在就弄一碟子苏姑姑说的酱来蘸食才好。
也不知这事乔二爷晓得不？他这种饕鬄之徒，但凡知道一定不会轻轻放过，如果他有，没准自己能从他那儿捣鼓些来。
桑子想得美滋滋的。
苏姑姑瞥她一眼：“别想岔了，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乔二手再长，也够不着那里。我到得去的地方，他只去得三成，还有七成，他连皮毛也摸不着呢。“
桑子哇了一声，作赞美艳羡状：“好姑姑，既然如此，您就赏我些呗！没个白说一通引起人馋虫来就完了的吧？”
苏姑姑笑了一笑，绕有深意地打量她一番，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然后方才慢慢地道：“给你不难，不过我也有条件的。”
桑子这才放心：“这就对了，原来我不是在跟一位圣人说话。”
以物易物，这才是正常的交往方式。
“您想要什么？钱还是物？”
“姑娘今儿身上的衣服挺好，花样是旧的，颜色搭配却是上佳。宫里什么衣服料子没有？就是颜色太热闹了些。主子娘娘这几年愈发心静，想得件合心意的穿穿，只是难寻。我看姑娘身上的就好，虽素静，却不寡淡。”
桑子一听就乐了：“姑姑想要这个？没得说。”
可惜这一世没有打印机，不然将那莫兰迪色系印几张出来散散就好了。
好在没有打印机，还有人肉描画机。
当下桑子与苏姑姑出席，找到二奶奶，说想借书房一用。二奶奶正想找个由头跟苏姑姑亲近，没得说，亲自领路，去刚才太太们吩咐烧热了的二老爷书房，颜料画笔一应俱全，桑子很快调配出得当颜色，挥笔作就一幅色系图。
“不可外传！此乃我与三娘绸缎庄的最高商业机密！若不看姑姑您的面上，绝不肯出手！”
苏姑姑拍胸脯说放心，若论起保密来，满天下寻去，她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乔二不知从什么地方转出来，从窗外往里探头探脑：“又是你们？怎么？刘府的菜不中意？跑这儿搞私房来？”
桑子招手叫他进来：“说什么呢？这里是书房！私房菜要吃也不在这里。我说二爷，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怎么人人都有耳报神就我没有？！”
乔二笑嘻嘻迈过门槛：“你怎么没有？这不我给你把人带来了吗？”
桑子一怔，随即看见他身后那人。
高挑清朗，温润如玉。
是德清。
苏姑姑一见是他，立刻起身：“乔二爷，我跟你还有事说，你跟我出来。”
乔二表示莫名其妙：“我才进门怎么就让我走？哎呀我不碍事，有什么事说着我不能听？”
苏姑姑拉他：“你的任务不完成了么？人算是带到了。既然如此，还留下做什么？才我听大太太那边提到，大爷家的小三子不太好呢，奶娘抱着，哥儿在一旁瞪着黑豆眼，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撺胳膊撺腿的也不笑，直想闹，不知是不是惊了魂，想宣太医呢！我想二爷既然您在，就别劳烦乔馆正了，您说是吧？”
说着，死活将乔二拽走了。
德清看着桑子无可奈何地笑：“其实没什么事，反叫姑姑弄得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桑子反而低下头去：“有他的消息吗？”
苏姑姑还是了解自己的，知道一定会有此一问，而当了乔二，她又怎么能问得出口？
德清眉宇清润，语气淡雅：“大军已行至预计中的驻地，目前一切安好，请姑娘放心。”
桑子微微红脸：“我不是因为不放心。”
德清忍不住笑，她的羞态难得一见，瞬间宛若有春风拂过眼角眉梢，整个人都娇媚起来。
“我知道，姑娘不是因为不放心，不过我自己想告诉姑娘，所以才说。”
桑子的脸红好些了，这才觉出屋里只有她和德清两人，为免尴尬，只好将那面骄蛮的大旗扛出来一用。
“才闵妃来过，好一位主子娘娘。”桑子从鼻孔里喷出一团冷笑：“三娘和我差点挨了打，苏姑姑也几乎没有幸免，若不是到时辰回宫，估计这会你还看不到我。”
德清心头一紧：“你没事吧？”
拳头不由得攥紧。
桑子摇头：“我倒是没事，就是那帮伺候她的宫女们怕是要倒大霉，”她抬起眼，清亮亮地看着德清：“当真拿她没法子？就由着她这么草菅人命？！”
她？！
德清心想，这世上敢用她这个字来称呼闵妃的，除了眼前这位，怕是真没有别的人了。
“丁姑娘，如果你是指那位娘娘，我倒有些旧例可讲。”德清顿了一顿，清了清嗓子：“一般来说，外放的将军回京，一般会受封进爵，然后，闲置个三五年，再然后，若还没出去，就该到了翻旧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