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胸有成竹：“不怕。我也有套现成的说辞供姐姐斟酌。咱们新色系的衣服，姐姐不是初见也觉得老气么？七姨奶奶穿出去，姐姐就说新打样的，不知成不成，才送给她穿。二奶奶觉得好，咱们再送给她不就完了？到时候，宫里只怕也流行出来，大家都穿，二奶奶也就不会拿柳姑娘当眼中钉，更不会跟姐姐计较了，没准，还得跟您屁股后头盯着，时刻要翻新的花样缎子呢！”
三娘终于畅快淋漓地哈哈大笑了一回。
“好了，现在您审完我了，该我问问您了吧？”桑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三娘：“姐姐在前头，跟二奶奶都说了些什么？除了跟您那儿告她老公的风流状，二奶奶有没有说点有用的东西？”
三娘嗔地捏了她的脸颊一把：“你这张嘴！小心一会二奶奶听见，非扯下来入油锅爆炒不可！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东家长西家短，什么二老爷得了好东西，老大多分了老二少了，又或是六姨奶奶央求二爷，做了副新的嵌翡翠檀香木妆台，她自己的八仙庆寿的漆有点老了，求了几次想要新的，二爷总也不允，不过是这些酸话。”
桑子拔下一朵腊梅，轻轻替三娘插在鬓间：“所以说，女儿家还该自己长些本事，靠男人，终是不中。”
三娘斜眼看她：“这话你小心些说，别忘了，外头还有个人，正为了你征战沙场呢。”
桑子终于脸红，但脸红心不跳：“我知道，但这跟我的话不违背。他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将来努力，我也是啊！就算将来我怎么样，我也一样不会丢下自己的本钱。身有一长，到哪儿也吃不肯亏不是？”
三娘情不自禁点头：“倒让你说着了。说起来，我见得也多了，那些太太奶奶小姐们，一个个架子十足，其实只是绣花枕头，例钱用光了不敢开口，托我当中间人，典当了头面衣服来周转，真真是黄杨木，外头风光里头苦。咦，我才想起来，你刚才不会说七姨奶奶做了酱小菜满府里去卖吧？喂喂，大家是有大家规矩的，你不懂可别乱来！这种事是犯家规的，七姨奶奶本就够可怜了，你别给她招话柄，小心逐出家门，那才要了她的命呢！”
桑子作大失所望状：“我的姐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哪能那么没见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前世小言宅斗看得还少？
“我不过让她送点出来，各房送送，再给那些奴才们分点，吃人总归嘴短，各处洒洒花露水，名声不香也香了。”
人际关系么，有时间就需要些润滑剂。
三娘这才放心地笑：“看不出你年纪小小，倒挺通达世情。别说了，咱们走快点，才听说老太太更衣，要去前头看戏了，咱们也得上去伺候着，做做样子。”说着，加快脚步。
桑子做个鬼脸，也赶上去。
老太太正对着镜子选衣服，几个丫鬟抱着山一样高的褂子小袄备选，一群太太奶奶们簇拥着，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
“老太太穿什么都好看，福相脸上写着呢！比我那屋里挂的寿星图还好上十倍不止呢！”
“就是就是！不过还是那件松花银红褂子好些，衬得老太太脸色愈发好了呢！”
“那件好是好的，但要我说，今儿天阴了，外头已经飘雪花，所以这件带风毛天马皮坎肩更合适些，还有这件大红猩猩毡大氅只预备着，只怕外头冷得紧。”
老太太原本笑呵呵的，但听着听着，就有些不耐烦：“就拿那个坎肩吧！要什么紧？原本也不必换，挪一间屋子换一件衣服，我哪有那么大精神！一会看戏倒要打起瞌睡来了！都散开些，围得我身上汗津津起来！”
女眷们顿时噤声，缩头闭嘴，不敢吱声，就连抱衣服的大丫鬟，都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
平三娘正好进门，闻言即笑：“这屋里是太热了些！想是暖炉里炭添得大了！”她叫个丫鬟的名儿：“去，把那窗棂推开半边！”顺手接过对方手里的衣服包：“我来伺候老太太更衣。”
自己则拉着桑子，轻巧婀娜地走到老太太跟前：“让您干孙女瞅瞅，哟，快打扮好了么？”
嘴上说着，手里使了把力气，桑子会意，笑眯眯地开口：“若老太太不嫌弃，我给您挑一套如何？”
窗户一开，先送来清新的腊梅香，老太太原本叫众人搅得发昏的头脑，顿时一清，接着听见三娘干爽刮脆的笑声，又是一清，再看见桑子笑盈盈的一张小脸，清爽俏丽，不比那些个媳妇子们，又怕冷又贪多，怕人家不知道她们各自有香粉钱似的，厚厚抹在脸上的脂粉，叫炭火一熏，一块黑一块白，简直化成地狱里的夜叉样。
“我当是谁，原是你这丫头来了啊？”老太太恢复笑模样：“怎么？你也会打扮人？”
桑子笑得憨憨的：“老太太面前，怎么敢说个会字呢？不过您要允许，我大起胆子来凑两样，您觉得行，那是我福分到了，您觉得不行，我就当彩衣娱亲，给太太奶奶们凑点乐子，也算一分孝心了。”
几句话说得屋里人一起笑起来，气氛顿时活跃。
老人家都是这样，一开心就话稠，然后看谁都比刚才顺眼得多。
“哟，想不到你还这么会说话呢！那行，你就凑两件我瞧瞧，若中意呢，我就赏你，不过丑话说头里，我人老了不好伺候，怪心眼又多，你若凑不中我意，我就可要罚的！”
桑子愈发笑得娇憨：“自然要奖罚分明的。”
平三娘趁机也上来凑趣：“老太太没得说，若不中意，只管留下她使唤，当我在您跟前一样行了孝心了！”
二奶奶走到她身边，借机插话：“这话可是姐姐说的！老太太都念叨多少遍了，巴望着你在跟前服侍她老人家，比我们粗粗笨笨的整日里挨骂的，就强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