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皇后,宸锦不吭声了,垂下头去半天没说话。
苏姑姑看着不忍,这才将话头转了:“昨儿一来,就听你们将那姑娘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我自然免不了要去看看,”目光落在德清身上:“殿下乱来,你也不知劝着点?”
声音极低,是给德清留面子的意思,可话里的轻重,却让德清免不了打了个寒战。
于是略提高了声音,替自己辩护:“我自然是劝的,可是,可是……”
苏姑姑柔声细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殿下性子我也是知道的,他不听,是不是?”
宸锦愈发嘻着脸:“要不说除了母后只有您最了解我呢?”
苏姑姑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笑了。
德清垂眉顺目地躲到宸锦身后。
其实劝不住是一个原因,另外,也有他无法控制自已心动的原因。
事到如今,德清也无法再自我欺骗。上回他问宸锦喜不喜欢桑子,对方没答,却另选机会,也反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
他自然也没答。
不过呢,兄弟多年,知道什么是心照不宣。
苏姑姑这次奉了皇后的懿旨出宫,说是替后天的祭祀大奠打点预备,实则也是先来看看宸锦,给他打打预防针的意思。
皇上就快来了,七皇子您好歹长长心,给他老人家点面子,父子俩别又跟上回家宴似的,当众吵起来。
本来就已经看你不爽了,若再生事,真贬你去远疆塞外什么的,那皇后一生的心血,也就完了。
“姑娘我瞧过了,确实是个不坏的人,长得好不说了,灯下看眉眼,颇有些皇后当年的风采,就是嘴角锋利了些,人也太爽快了些,心计眼力也是有的,可毕竟是个农女……”
苏姑姑的话说到这里,睥见宸锦沉了脸,于是陡然又转了口风:“皇后娘娘要奴才嘱咐殿下,后天祭奠礼时,看见皇上别说话,凭皇上怎么跟别人开口,只要不指着鼻子问到殿下,殿下就请闭紧了嘴巴。“
宸锦大怒,正要说话,被德清从背后捅了一把,于是强将火气压下去,毕竟他心里明白,母后只有对自己好,不会害自己的。
“能不能不说这些?怎么面对皇上,本王心里有数!”宸锦拈起灯芯,将快爆开的绳结掐了出来:“倒是那位姑娘,她还好吧?”
苏姑姑点头:“我进家看了,一切都好,她娘的伤也比殿下您说得轻多了,能站起来也能走,对了我还喝了她一碗鱼汤呢!熬得很不坏,就我这够挑剔的舌头,吃着也挺合口味。”
宸锦一下来劲了:“那是!她的好手艺姑姑您还没试过呢!炒菜煲汤烧烤,本王在这里近二个月,若不是得她打打牙祭,只怕早淡死在这和尚庙了!”
苏姑姑呵呵一笑:“有这么苦?苦些也好,不然怎知从前是甜呢?”
宸锦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苏姑姑看在眼里,指了指门外:“行了我也回来了,累了一宿也该让我歇息了吧?你们也该回去,难不成让那小沙弥替你们守一夜的门?”
德清拉起宸锦向外去:“正是这话,姑姑歇着吧,明儿早上,我们再来说话。”
宸锦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皇上最近还好吧?”
苏姑姑在心里点头,到底他还念着呢!皇后娘娘真真是料事如神的。
“事多人忙,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宸锦听了没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可苏姑姑听得出来,他的脚步声,比刚才沉重了几分。
山上人各有心事,山下人也不得安宁,丁家夫妇为这妇人的到来,,几乎猜破了脑袋,只是想不出来,她为何而来。
不过两人都觉得不是好意,只怕跟孙五的事有关。
桑子却反安慰他们,如今皇上就快驾临逍灵寺,一切以稳当为重,这个当儿不会闹出什么事来的,宫里再怎么样也不会再这时候添乱。
可若过了这当口呢?
丁家娘子不无担忧,甚至提出还是进城避一避的好,到她娘家去住几天。
丁锐正舍不下家里才建好的蚕房,还有里头那一层层的宝贝。
“好容易家里活计上了正轨,怎么又要走?就留着蚕儿们活活饿死不成?”丁锐正为难地看着娘子,又看看桑子了。
桑子这一回坚定地站在了爹这边:“娘,您也太小心了!咱好好的谁也没招惹,凭什么要走?不管是官府还是皇帝,要拿人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咱老老实实养蚕,碍着谁了?!”
丁家娘子欲言又止,看看丁锐正,又看看女儿,最后扶着腰靠在墙上,叹了口气:“随你们吧,留下也好。”
丁锐正沉默下来,桑子看他一眼,忽然觉得爹脸上皱纹深了一层,一瞬间老了几岁似的。
“爹,娘,”桑子满心狐疑:“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成?”
不然好好的,怎么怕成这样?
就算来个宫女,也不至于吧?
说到孙五,他虽是干爹,可到底丁家没沾过他一点生意,祖辈老老实实养蚕糊口,有什么罪,也赖不到丁家身上呀!
爹娘为何如此忌讳?胆战心惊?
丁锐正扭过脸去不看桑子:“有什么瞒你?蚕房里要出一批新茧了,兔子也要再生一胎了,鸡笼里少了几只小鸡,大木匠走时我送给他的,这些事你难道不知道?家里件件桩桩的,哪样瞒得过你?”
桑子还想再问,可看爹疲惫到深陷下去的眼窝,娘强撑着腰站直的身影,还有腊黄的脸色,她说不出话了。
老方躲在外间偷偷听着,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老丁啊老丁,多少年前的旧债,你当就此一笔购销?
不是不还,时候未到啊!
桑子睡在里间,老方跟丁锐正挤在外间,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