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勾唇浅笑，眼底满满得都是不怀好意的亮光：“老方？娘你忘了，人家连搽药酒都要避着些呢，叫他送？不妥吧？”
妇人忙哟了一声：“对不住对不住，我就这么个性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丁家娘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扶着腰，不声不响地走到老方身边：“你还是跟着去一趟，离得远远的，别叫她们看见就是了。”
老方应了一声。
桑子看在眼里，装不知道，妇人也不知看见还是没看见，反正起身后千恩万谢地跟丁家夫妇告别，然后扶着桑子慢慢又走出了后门。
“你是住逍灵寺吗？这里有条近路，我带你上去。”桑子沿河边走着，左手指着黑黝黝的山上桑林道。
妇人摇摇头：“你自己也说那是个和尚庙，我如何住的？其实是在离逍遥寺不远的一处别院。”
桑子吃了一惊：“这里还有别院？我怎么不知道？”
附近几座山头一条脉络串连着的，桑子连山上哪块石头缝里长什么样的花都知道，有别院的事，却还是头回听说。
妇人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那里是皇家禁区，一般人连周围林子都去不了的。其实就离逍灵寺后门不远。”
桑子这才想起来，确实逍灵寺后门再向上，隐约还有座顶峰，不过那里一整条路都叫逍灵寺封住了，外人看一眼都不行。
“原来那上头是别院？我只当是逍灵寺的后花园呢。”桑子耸耸肩膀：“也罢了，反正天下都是人家的，还不是人家想怎么就怎么？”
妇人含笑：“也不想怎么就怎么的，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
桑子斜眼看她：“他是您的主子，您自然帮他说话。“
妇人愈发要笑：“我说过我是伺候娘娘的，皇上的边我也沾不上，算哪门子主子？”
桑子不服气地回：“那皇上是娘娘的主子，娘娘是你的主子，算起来，不也就是你的主子了？”
妇人终于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那要这样算起来，皇上就是全天下人的主子了，连你也是他的仆从了！”
桑子朝天翻个大白眼：“得了这种主子我伺候不起！来一回就害得我家山上的路都不让走了，老方今儿差点下不来山，我家蚕儿连食都吃不上了，这叫什么主子？下人的口粮都断了！”
妇人暗中瞥了桑子一眼，心说七皇子的话果然没错，这正正经经就是颗小辣椒！
其实她才不是出来闲逛，不过听了宸锦的话好奇，倒是没料到崴脚一事，却也是锦上添花，正好一举两得。
“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也不是想怎么就怎么的。他要用人，就得学会笼络人，明面上看着事事都由他掌控，其实也得均衡四方。”
妇人的话，让桑子有些意外。
这可不像一位宫女说出来的话，论眼力心计，都颇有大家风范。
“看您年纪不小，应该在宫里地位也不低了吧？大小也是位管事了吧？”桑子若有似无的问。
妇人轻笑：“我管娘娘宫里清洁之事，手下有二三位宫女，这算管事么？”
桑子悻悻然：“算！”
不过她才不信！
只是走着走着，已经隐约看得见逍灵寺的屋檐了，后门也快到了，妇人便拦住桑子：“我自己摸过去行了，别叫人看见，反带累姑娘。此地近日守卫森严，姑娘自己小心才好。”
桑子点点头：“姑姑放心，您也小心脚，别再崴了。”
妇人点头，翩然远去，步履轻盈，全看不有伤。
桑子心说这忍疼的功力可真不是一天二天练出来的，直到对方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她方转身下山。
妇人才走近逍灵寺后门处，就听见个焦急不已的声音，嘶哑着低喊出来：“苏姑姑，你怎么去到现在才回来？成心急死本王是不是？”
苏姑姑软软地靠门坐了下去：“殿下还急死？不为殿下这事，我的脚还不至于肿成馒头呢？！”
什么？！
这下不止宸锦，连德清都跳出门下阴影来了：“伤着脚了？”
苏姑姑嘘了一声：“别在这里说，走，回别院去！”
三人匆匆走进后门，宸锦向小沙弥使了个眼色，后者是宁安的人，心领意会地关了门。
别院从后门一条夹道里绕上去，苏姑姑年年都来，走得闭眼也摸得到了，悄无声息地，就进了最东边一处月亮门，从袖子里讨出钥匙开了房门，走进去后，三人方才大大地出了口气。
“要不是我支开外头侍卫，这事可真说不清了。”苏姑姑就着月光将屋里的灯点了起来，小小一盏明角灯，倒也照得出三人脸色。
“不好再点大灯，叫外头看见又生闲话。”苏姑姑重重跌坐在一张铺了大红锦缎垫枕的木墩上，喘了口气，这才皱起眉头来：“脚上可真有些疼呢！”
宸锦讨好地走上前来：“姑姑伤哪儿了？要不要紧？我有上好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要不给你取去？”
苏姑姑笑着摆手：“殿下不必了！我搽了药酒回来的，还是孙家寨的好东西呢！确实搽过好多了，比开始疼得少些了。”
德清心头一抽：“这么说您已经去过丁家了？”
能沾上孙家寨的东西，这方圆附近的，也就只有丁家了。
宸锦立刻紧张起来：“您说出去转转，能看就外头看一眼的，怎么闯到人家家去了？没说是我们让您……”
苏姑姑半是含笑半嗔怪道：“殿下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么说？”
宸锦笑了，这一笑简直给屋里带来了春日的暖意：“我知道，苏姑姑是谁啊？您不谨慎，那世上也就没有谨慎人了！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姑姑您别放心上！”
苏姑姑叹了口气：“殿下还是这么嘴甜，哄得人替你卖力。”
宸锦嘻皮笑脸：“哪能呢？姑姑是谁？能上本王的当？姑姑想去见见丁姑娘，那也一定是姑姑自己心头好奇了，怎么会是本王指使的呢？谁不知姑姑您是我母后面前红人？敬事房总管见了您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苏姑姑忍俊不住，指着宸锦直摇头：“你母后就担心你这个，你倒好，不说给娘娘省事，倒反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