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好了吗?”他的声音硬梆梆的:“上回听乔太医说,还有些妨碍。这样的身子骨,能随军出征?”
德清微笑。
到底还是兄弟啊。
“我早好了,乔太医就是会咋咋呼呼,跟他二弟可真两样。”
“乔老二最近总去逍灵寺,他跟,”宸锦顿了一顿,声音突然变得绵软:“丁姑娘交情更好了呗?”
德清表示这个不清楚:“去逍灵寺是因为宁安,老人家不行了,用点药吊着命。乔老二人皮些,心到底还是好的。”
宸锦哼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话好像在说指桑骂槐似的?”
德清笑了:“那是殿下多心。臣下哪有敢说殿下的道理?”
宸锦眼尾微微一挑,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来:“你一叫我尊称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咱若还是兄弟,你把那什么下不下的给我去掉。”
德清叹了口气:“我跑一天了,能不能请,”忽见宸锦眼尾一斜,立马机智地改了口:“让我坐下说话?”
宸锦随便一指:“这里到处是凳子椅子,你若不嫌,地上也是干净的。”说着自己往桌沿上一靠:“我手酸死了。”
还是当他自己人了,换别人,打死宸锦也不会说这种貌似服软的话。
德清看他:“叫个人进来替你揉揉?”
宸锦差点要打他:“你少给我弄这套!”他现在心里只有桑子,看宫女们就跟母猪似不顺眼的:“也别宣太医,省得叫人看扁,又有闲话说。”
德清更觉意外。
什么时候老七变得会揣摩人心了?向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叫他收敛一点考虑下影响,简直犹如杀头。
难道昨晚当众那一跪,真教他学了乖?
“好歹吃点,”德清去对面卧榻上坐了,指着饭菜:“皇后娘娘亲手熬的,别人沾不着边。”
宸锦淡淡地:“我不饿,娘娘的心意,我领了。”
德清摇头:“这是当儿子说的话?”
宸锦横他一眼:“我怎么跟娘说话要你小子教?父母在不远游,你小子又比我好到哪里?!”
德清简直哭笑不得:“我那是身不由己!”
宸锦飞眉微挑,舒广秀逸的眉目之间多了一丝恨意:“你以为我就愿意?!”
德清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宸锦转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迹,一行一行,字字句句,都是强忍下的火气。
“不说了。你去丁家,什么情况,说这个。”
他微凉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这点特质,只有当今皇上才有,虽不露怒而自有威严。
德清提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然后方道:“我去告诉她,我要走了。然后,孙五的事,也说了。”
宸锦双眸微敛:“她一定气极了。”
脑海中瞬间浮出那张涨红了的小脸,娇俏可人,倔强地绷紧时,皮肤粉嫩到光照过去犹如透明,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吻上去的冲动。
该死的,总是这样,一想到她,身体便会情不自禁发热。
宸锦甩了甩头,仰面朝天,向着风来的方向,让宫里的夹墙风吹凉自己。
德清轻描淡写:“没事,不说了吗?我也去,我护着那老头子就行。”
宸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你?!护着孙五?!你问过你爹了吗就这么自作主张?!还是说你现在不走听话大哥路线了?”
德清不看他:“别说得这么夸张。”
宸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可别忘了,孙五是怎么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再说了,他是个大活人,那是你想护就能护得住的吗?父皇上他去是为什么?你该比我清楚。如果他能活着回来,郑家的面子可算在龙椅跟前抹了黑了。”
德清还是不看他:“殿下,”终于还是用了尊称:“从没听您这么正儿八经地分析过,您要从前有这么冷静睿智,没准三个月前就不必去逍灵寺了。”
宸锦闻言,薄削唇角霎时勾起,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深处掠过一道寒光:“彼此彼此,三个月让你保孙五的脑袋,你估计也是听都不要听的。”
德清浑身微微一震。
难道?!
“殿下,”德清身不由已站了起来:“您不会是……”
宸锦眼中乍然闪过煞气,只见他猛地回身飘起,高大的身躯几乎贴着横梁顶部,腾挪间一伸手,将刚才那支搁浅的玉毫,轻轻松松取了下来。
“这天下只听一个人的,若要让别人臣服,先得扶正自身。”
落地后宸锦立刻转身,恢复到刚才沉静的模样,笔尖在砚台中浓点,吸饱了墨汁,重新氲染到纸上,一丝不苟地继续抄起经文来。
德清错愕悚然。
从前那个嬉皮笑脸三句话说不上便坐不住的七皇子不见了!
进宫三天不到,他竟像变了个人!
他不由得注视对方。
从侧面看,宸锦两道利剑似的浓眉,挟着霸气凌厉的气势斜飞入鬓,眼神看不清,但极为专注,唇线却略显凉薄,比从前狠戾得多了。
“既然殿下用功,臣下不打扰了。”德清退出御书房,宸锦则一声不发,继续稳若磐石,似乎已将全付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笔端。
德清走出门来,迎头碰上小灵子,皇后打发他来瞧瞧,看宸锦用点膳食没有,其实也是看他有没有真的听话,毕竟从前扯了虎皮当大旗,其实偷懒摸鱼的事也没少干。
还是亲娘最了解儿子,天资过人因此骄纵浮躁,极难沉得下心来。
“别进去打搅,”德清叫住对方:“正用功呢!”
小灵子忙躬身应了一句:“小的这就去回娘娘,好让娘娘放心。”
德清拉住他:“昨晚的事,你也在场吧?”
因去了丁家,德清错过第一手资料,回来父亲已经上朝,他又跟着去孙家再进宫,几乎没时间打听明细,只大概听家里人提了几句。
“七皇子又挨罚,听说跪到半晚,又罚抄经。”
“皇上当真是一点情面不给留,整个跟从前宠爱有加的态度完全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