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出息啊一个大男人！”桑子一见袁小冒醒了便开口就骂：“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鬼！你有眼无珠倒是真！”
袁小冒瞠目结舌，浑身冰凉，倒不是因为桑子的话，而是对面坐着的那位大妞：洗干净的脸上，两道弯弯的眉，一对圆眼，鼻梁上几个浅白细麻子，讨喜不生厌，深深的两个酒窝，随着她时不时紧张的抿嘴，忽起忽落。
虎兰。
袁小冒的眼泪出来了，虎兰偏过脸去，也在无声抽泣。
桑子沉默下来，屋里顿时沉寂一片。
不知从哪儿传来敲钟的响声，一下又一下悠长而颤抖地撞着，象一声又一声永不止息的叹息声。
“我没死，”最终还是虎兰打破沉默：“可我也怕了你，逃出来就想一个人清净两天，没想到身上一文不落，晚上冷得没个地方躲风，倒上街头。叫沈大哥救了，他心肠好，让我住他这里，供我些吃喝，白天他出去找嚼裹，我替他看着孩子。对了，他娘子早几年没了，只丢个小牛儿个可怜的娃。”
听到这里，袁小冒心中百味陈杂，声音有些哽咽：“你再找个人家也好，只是，怎么不告诉你爹一声……”
提到虎师傅，虎兰绷不住嚎啕大哭：“我哪里知道？！我被沈大哥救下后烧了三天，醒来后连人都认不全，要不是他可怜我给我一口粗粥，我早连命都没了！十几天后身子好些坐得起来，就听说我爹他，他没了！”
桑子听到这里，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命运真是弄人。
虎兰只想出去躲几天清净，这要搁现代社会，也就是失恋后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手机发一消息，过几天回，让父亲放心就成。
可在古代，弄不好就是生死两茫茫的结局。
科技是真的极大的改变了人民的生活质量啊！
袁小冒已经痛苦万分，撕心裂肺到反而说不出话来，眼泪也流不出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虎兰，眼神黯淡，可心里还有个疑问。
“你爹后来到这里找过你，你知道吗？既然你卧病在床，为什么有人告诉他你不在呢？”桑子替他问出口。
跟袁小冒相反，虎兰呆呆地只是流泪，除了流泪她好像什么都不会了，声音也怔怔地：“我告诉沈大哥，我是从家里逃婚逃出来的，他就让大院里的人，都帮我瞒着。”
看吧，这就是一失口成千古恨。
桑子恨得跺脚。
袁小冒仰面朝天躺着，意识飘忽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
“我一直留在这里没走，就是想着，我爹人虽走了，但魂一定会回来看我，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不看我过得好不好，一定不会放心。”虎兰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没了声息。
桑子给袁小冒十分钟时间缓冲，然后便毫不客气地拍了对方一巴掌：“行了！一个老爷们，受点打击就倒算个什么事？！起来！给你师傅报仇去！”
袁小冒傻不愣登地看着她，半晌反应过来，挣扎着爬起来：“是，你说得没错，我是该死，死了就是替师傅报仇了！要不是我花花肠子哄着兰子跟我，又不肯好生待她，她也不至于离家出生，师傅也就不至于酒后失足！都是我的错，刀呢，拿刀来，我剖了这颗心出来，给我师傅赔个不是！”
虎兰哭得更凶了：“我也有罪，咱俩一块走，都给我爹下九泉做牛做马去！”
袁小冒泪如泉涌，拉过虎兰来，两人抱头痛哭。
桑子冷笑：“有这份哭的力气，不如打点些精神！虎师傅才不是什么酒后失足！他是让人，生生给推下了护城河！”
顿时，哭声停滞下来，两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死盯住桑子。
“你说什么？！”
“说清楚？！什么叫生生推下？！”
桑子咬紧牙关，眼眸深处掠过一道血色寒芒：“虎师傅，是让人给害了，凶手不是别人，就是袁老大！”
什么？！
闷了许久的天空，一瞬间透过浓重的黑云打了一个闪，把大院里的小破屋照得雪亮，几乎同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震得房土籁籁落了人一脖子，旋即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袁小冒从床上一跃而起，几乎要扣住桑子的脖子。
桑子冷笑：“你不信？咱们现在就回去，演一出好戏给你那位功利主义至上的好兄弟看看！”
倾盆大雨没头没脑地直泻而下，狂风呼啸中树枝桠发颠似地狂舞着，湿淋淋的树叶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袁老大坐在厅里，总有些心神不稳，婆娘进出忙碌，不时看他脸色，最后忍不住开口。
“当家的，不就走了个小猫丫头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本来也是个捂不熟的小撩蹄子，走就走了呗！”
袁老大望着挂在窗前的白铜雕花的紫漆鸟笼子，有些犹豫：“小环儿跟老二关系好，两人一起不见了，我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婆娘笑了：“我当什么事？原来又为这个。你放心，你那好弟弟丢不了！小环儿才多大？就能勾得老二为了他离家？！别扯不靠谱的话了！是不是昨儿你又给了他几文钱？！又不知到哪家姑娘院里充冤大头去了！放心，到晚花完了一定回来！”
袁老大不耐烦地挥挥手：“忙你的去吧！”
说来也怪，婆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老二的常态也确实如她所说。但听进耳里，就是让袁老大觉得不太舒服。
明明外头下着雨，身上却还是一阵阵出汗，躁得很，心里慌慌地，又说不出为什么，额角手心冰凉，总有种要出事的不详感。
袁老大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厅里院外，难得一片宁静，只有织机机械化的碰撞声，被雨帘隔了几层，也不如平时明显，雨点打在石头上滴滴答答地，听久了，袁老大竟莫名耳鸣起来，细辨之下，又好像是什么人，在近处说话。
“别推我，别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