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我！”
她这一犹豫，小环儿立刻看出来，矛头立马掉转到她身上：“带上我！”
桑子顿觉衣衫一紧，低头看时，这小丫头竟一只手又拉住了自己的衣摆下角。
乔二急得头上出汗：“这怎么话说的？搞半天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拐带人口的？妈蛋早知如此你家就给我做一年饭我也不干！”
马四也不耐烦了：“爷，咱还走不走？这巷口人来人往的，万一叫袁老大知道的，咱们是难看呢还是丢人呢还是被人报官带在呢？”
桑子一咬牙：“都带上，走人！”
一听这话，袁小冒立马伸手，不料小环儿根本不用他拉，桑子那头话还没说完，她人都已经窜到袁小冒腿脚下了，窝成一团，冻猫似的蜷缩起来。
乔二不由得哀叹：“我去！这下好了，上哪儿收容这两个人？万一袁老大真报官说咱们拐带怎么办？我这一世清名……”
桑子拍拍他以示安慰：“不怕，有我呢！两人都归我！至于袁老大，他才不会关心老二生死，没见后院脏乱成那样？”
小环儿忽然冒出一句：“我也没关系，我就丢了也没人找。”
这话莫名令人心酸，桑子和乔二不由得停了口，同时向她看去，后者却又立刻恢复成小猫儿样，一动不动伏在袁小冒脚下。
袁小冒默默地摸下小环儿的脑袋，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老天没这么容易放过我。说吧，你们到底想让我干吗？是虎家父女索命来了吗？”
桑子冷笑：“想哪儿去了？这笔债是得要人还，不过这个人是不是你，还很难说，喂马四，麻利着点，地址已经给过你了吧？”
马四扬起长鞭：“放心，离这儿不远！”
袁小冒心想你们到底带我去哪儿啊？没等他琢磨好问还是不问，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巷子太窄进不去，你们自己个走吧。”马四捞起帘子来。
小环儿不动：“要走你们走，我就在这儿等。”
乔二被气得笑出来：“这我的马车你在上头赖着算哪一出啊？”
桑子拉着袁小冒跳下车去：“你不放心你就看着她，我们去去就来。”
袁小冒不声不响，似乎在提到虎家父女的一瞬间就已经从脊梁骨上走了真魂，现在桑子拉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要他怎样就怎样。
桑子也懒得跟他解释，一路将他拖行到巷尾，空气中飘浮着尘埃，来来往往都是比刚才织机巷还要腌臜的人，不知哪儿的炉子泛出煤烟的气味，呛人得厉害。靠外的窗户纸，污浊的纸闪烁着腻人的油光，压根就没人理会，别说换，能有张完整的就不错了，触目所见，几乎都是打着补丁的。
时不时的，还飘来股不好闻的馊臭之气，环境之恶劣，可想而知。，就连一直住在垃圾堆里的袁小冒，也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这都住的什么人啊？”
桑子冷笑：“什么人？叫你伤透了心的女人！”
一句话说得袁小冒身上的血都凉透了。
本来就是阴天，此刻乌云上涌，天色愈显得更加黯黑。阵阵北风掠过，袭得人身上起栗，一片喧嚣中鬼影幢幢，异样的诡异阴森。
最后一家门首台阶上，两个苍老的人，正对坐着，抿着没牙的嘴吃豆，谁也不说话，鬼气森森，低劣的白薯干酒，从钉了铜锔子的小酒壶里源源倒出，你一杯我一杯，无声无息，好像哑剧，带着些不真实的恐惧感。
袁小冒迈不开步子了。
“这位大爷，您院里有位姑娘吗？”桑子心中无鬼自然不怕，拖着筛糠似的袁小冒，面色无惧地走过去。
两位老人谁也不抬头，依旧对着酒杯，似笑非笑，表情有些微妙。
“你跟这两人说不着，”两扇大开的破木门里走出个小孩来，脏兮兮的，花狸虎一样的脸，拖着鼻涕，趿拉着鞋。
啃着手指头流着口水：“他们都是聋子，我们这里姑娘多呢，你找哪一位？”
桑子张了张口，这才想起来不知道虎兰现在叫什么，长什么样也只有袁小冒知道，那厮现在抖如风中落叶，根本没不出话。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没底，说不定人也早不住这儿了，毕竟是几年前的事了。
“你小子给我回来！”
桑子说不出话的当儿，院里又出来个人，一身灰扑扑的大褂子，光着脚同样不好好穿鞋，手里捧着个碗：“去，给你爹买点炸豆腐丸子来！”
小孩接了碗一溜烟跑开了，那人还在后头叫：“慢点，看甩了碗，你爹打不打死你！”
桑子打起精神来，准备在这人身上好好下下功夫问问，可没想到，袁小冒听见这人的声音后，陡然就是一声惨叫！
桑子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正要问他装神弄鬼几个意思，袁小冒却瞬间蹦起来老高，指着那人连喊带叫：“鬼啊鬼！”
叫完，人就厥过去，四仰八叉地倒地上了。
电光火石间，桑子反应过来了。
“你，你是不是虎兰？”她一把擒住刚才捧碗的那个大妞，后者也一刹那看清了地上袁小冒的样貌，当即翻了白眼，也要往地上倒。
“别！你可别！”桑子死命拉住虎兰：“现在不是你倒的时候！你俩都倒了我找谁说话去！你给我清醒清醒！想想你那个屈死的爹！”
虎兰怔住了，僵直着身体呆呆地看着桑子，随即，一屁股坐到地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桑子叹了口气，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儿，再看看虎兰身上脸上，不由得又是重重叹气。
“你怎么弄成这样？”
虎兰羞愧难当，头也不抬，只知道捂在袖子里哭，本就不干净的头脸愈发看不得。
“有水没有？有就去洗一把，然后给我弄一碗凉的来。”桑子将袁小冒拖进院里：“没想到这货怂成这样！行，我就给他来点刺激的。”
袁小冒正昏昏沉沉不知死活，忽然一股冰寒之气急击面门，打得他鼻梁发酸额角生疼，情不自禁又惨叫一声，这回，倒是醒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