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锐正此时除了笑也不会干别的了,娘俩一来一往地配合着恭维,比酒还让他上头。
有人在外敲门,打破厨房里的宁静。
“我出去看看,这早晚的,还有谁来?”娘放下碗,桑子却抢先她一步。
“您坐着,我去。”
要还是乔二那厮来蹭饭,正好就留下他,审一夜!看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没招供!没准他是外星人来探测地球生物的,真这样她就准备把他关进笼子里展览,也不用养蚕弄丝了!
然而一般来说,命运不会如此轻易就给人一夜暴富的机会。
门外竟然是逍灵寺那个爱吃酥皮馅饼的小沙弥。
“怎么是你?”桑子错愕地看着对方,第一直觉是被赶出来了:“犯什么事了?”
小沙弥急得直搓手:“我犯哪门子事!倒是你们,小心哪,这几天会有人来巡视,就这一片据说要都围起来,预备秋天皇上到这里来狩猎!”
桑子不禁骂了一句粗话。
还有完没完了?这片上百年的桑林到底碍了谁的眼?几辈人靠这里出丝吃饭,为打几只野物说搬就得搬走?!
“我在主持窗外偷听到的,据说明天就有人来,这回是下了决心的,要还有人闹,直接送官,哎呀我得走了,对了那馅饼你还有吗?”
桑子怔了一下:“什么?哦你等等。”
用两块饼送走信差,桑子木然走回厨房,爹娘看她只是奇怪:“怎么了?刚才是谁?”
桑子张了张口,将原本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哦没谁,三娘的人,让我去一趟,说有要紧事商量。”
娘一下站起来了:“这个时候?!开什么玩笑?孙家寨离咱家几里地呢!你一个姑娘家,抹黑走山路?!亏她平三娘说得出口!”
丁锐正也沉了脸,不过他到底比婆娘考虑得深远:“真有事?不打紧,我送你去。”
桑子笑起来:“看把您二老紧张的!我又不是城里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又不曾缠了足走不得路!天不亮上山采叶是我老本行,怕什么?孙家寨虽不近,从小到大几百遍也都走过了,怕什么?!这山上连只老鼠都是我朋友呢!”
娘听得好笑又好气:“你这叫什么话?!好好的大姑娘跟老鼠做朋友?不看你是我闺女,我大耳刮子打上去!”
丁锐正盯着她的脸:“当真是三娘找你?”
桑子耸耸肩膀:“当然!不是她又是谁?信差还要通知别人先走了,也没说什么事,想必紧急,不然不会这个时候上门。您要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我找老方去,这个点他想必还没睡,让他陪我去好了。”
娘还有些放心,正要开口,丁锐正拦住她:“既然是要紧事,那就让老方陪你去一趟吧。”
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丁锐正已经起身,不给她再质疑的机会。
“穿我的褂子,一来防寒,二来装装男相。”
桑子接过衣服,冲爹娘一笑:“放心,没事,估计就是商量下开张的事,三娘脾气急,等不到明天了。”
丁锐正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接过婆娘递上的灯笼,将女儿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远。
“你真相信她的话?”婆娘一脸担心,站在他身边,微微发抖:“这个时候,三娘真会叫人来找她?连个车也不带着?不是说那什么杨九,是拨过来给她用了吗?”
丁锐正的眼睛一直盯着女儿的背影:“丫头有分寸,她不想说的话,逼也没用。反正老方也跟着,估计出不了大事。最近这一片挺太平的,没什么外来流浪汉,附近庄上人她也都认识,没关系。”
话虽如此,他的眼里却一直写满不安。
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桑子来到老方的林间小屋,看看里头灯光还亮着,便叫了一声,老方披上外褂出来,先还以为是丁锐正,待看清,不由得哟了一声。
“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桑子笑眯眯:“做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好的月色,老方别睡,咱们遛弯去。”
老方一愣,跟着笑起来:“遛弯?这个时候?丫头,月色再好你也不会想着跟我一起看吧?实话实说,你找老方究竟干吗?”
桑子脸色凝重,将刚才逍灵寺小沙弥来的事说了:“我怕吓着娘,没在家里说实话。不过这事可不自然小,尤其我跟平三娘才谈妥,没了桑林就没了丝,没了丝就等于没米下锅……”
老方没等她说完,一听到桑林没了就急起来:“真他娘的没完没了!咱这片林子他娘的招谁惹谁了?从前几个皇帝都没见动过这里,怎么他娘的……”
桑子示意他小心说话:“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心里却想,还不见得是谁要动这里,皇帝没准根本不知道这事,只怕是有人拿了鸡毛当令箭而已。
总之她现在一定得去通知平三娘,时间紧迫,得到皇帝金口玉言白纸黑字下圣旨之前,将这事扼杀在襁褓里。
老方知道事情重大,不敢耽搁取了火把就走,两人一路疾行,又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路,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孙家寨山脚下。
没上山前,桑子先就隐约看见山道两边如豆的灯火,稠稠密密,近近远远,随即有一股异香飘来。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前的孙家寨入夜除了山腰大门两边燃起火把方便值夜外,山脚下从来就是一片漆黑,更别提那股香气。
这股香非花非草,极是轻盈,开始桑子并不注意,越往上走,越觉得浓厚,到了门口,竟然处处都是,连自己的衣服上都染得香气扑鼻。
隐隐中,桑子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想不出来在哪里遭遇过,越发恍惚。老方却一点没在意,见桑子问,便说一定是野花。
不,桑子在心里想,哪里来的野花?黑灯瞎火,不会有花开在夜里。且这香气确实熟悉,但究竟在哪里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