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后场，静得怕人，空气里满溢着火药味道，只要动动手指，就能闪出花火，点燃引爆一切。
桑子极想做点什么缓解，但很明显，她什么也做不了，连头发丝都最好屏气凝神，否则将是一场大祸。
然而转机随即便来。
锦宸忽然笑了。
桑子浑身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听见了他的笑声，虽然低到几不可闻，但是在这种时候？
控制不住地她扬起了头，不想撞上对方正向这边看来的视线，这一刹之间，他眼神之变幻跌宕令她不由心慌，于是，本能又低了头。
认出来了？~！
别！
事实如她所愿，锦宸没有因此岔开话题，注意力停止集中在孙五身上。
“说得好，五爷。”
他接下来的话，让桑子松了口气。
嗯，果然，没认出自己。
但这种疯狂涌出的失望情绪又是怎么肥事？！
见鬼！没良心！三个月相处，一个月没见就认不出来！
现在她倒是忘记来时路上，为免麻烦在脸上做的伪装功夫了。炭灰加半遮下颚的衣领，当时她还自信地觉得连亲妈恐怕都认不出自己了。
“既然如此，就请五爷管好自己的人，还有自己的场地，没有树更没有花的地方，哪儿来的蜜蜂？”锦宸眼尾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来：“好在，受害人不多。”
正好就是从他脚下过去，到霍豹之间的范围。
桑子觉得自己好像僵硬了。
“今日所见，诸位还有许多需要操习，不止武艺，更有战场上的经验技艺。会动手是好的，但会聪明的动手，就更好。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你们是集体，两个人的力量远大于一个人，而五十个人如此能同心协力，那将是无法估计的坚阵。将剑锋对准敌方，后背？交给彼此来保护。这才是孙家军眼下该认真研习的地方。”
散兵游勇那是从前，单打独斗是好汉，但绝不是军中该有的手法。既然收编替朝廷出征，那就得从头学起。
对这一点，孙五也无话可说，只有点头。
侍卫们看看霍豹，又看看锦宸，似乎不敢相信，就这样放过如此忤逆的罪人？只凭他师傅一个嘴巴？
锦宸似乎在笑，他的脸色并不阴沉，嘴角略有弧度，但眼睛里，一如既往如深渊般悠远，让人看不透。
孙五上去又是一个嘴巴，打得霍豹倒地不起，鼻孔嘴边挂下血痕，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还打？”
再说我错哪儿了师傅您不也一样讨厌这帮人模狗样的东西吗？！后半截话没说得出口，因为孙五很快又是一脚，踢得这活宝一下就厥了过去。
队列中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包括桑子，刚才她几乎控制不住也想走过去亲自揍这家伙。
师傅是在帮你蠢货你看不出来吗？！
被师傅猛揍总好过死别人手里吧？！
等她回过神来，高台上已经空无一人，锦宸什么时候走的？桑子竟一点不知道。
莫名她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被别的事占去了精神。
“把这东西抬回屋去，给他喂点水，醒来让他来见我！”孙五的脸比锅底还黑，语气也不太好，不过无论如何，还算是没亏着霍豹。
几个人七手八脚抬头那头不知死活的活宝，孙五这才走到桑子面前：“胆子不小！你混进来，你爹娘知道吗？”
桑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干爹，你怎么一下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我的易容术挺高明呢！”
孙五沉着脸，不以平日玩笑之色对待：“废话！你脖颈纤细而白，身躯窈窕，只有瞎子和蠢物才会看不出你是个女子！”
桑子无话可说。
好吧，看来刚才台子上那位阿呆就是个瞎子和蠢物。
“干爹，我听活宝说，您这几天以酒浇愁呢，想来看看您。不过看您通身这气势，我看他是有眼无珠了。”
桑子笑起来，冲孙五竖起大拇指：“您是才打完一套拳吗？”
孙五活动下胳膊，做几下拉伸：“可不？平日里他们操练我是不管的，不过今日走过门口，听见风声不对，所以进来看看。我的人我会管，不劳那帮公子哥们操心。至于说活宝，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偷溜出去找你的事！所以得此下场也是该！这小子一点大场面没经过，别看那殿下别的话都是放屁，有一句可是实打实的！上战场不是闹着玩，不用心那就是分分钟掉脑袋的事！”
桑子吐了下舌头：“消消气，干爹消消气！”
蝉娘从远处走来，一见桑子也在便笑了：“有福气！我就说这丫头有福气。刚才还说做了这样的菜，闺女不在怎么好？没想到她鼻子比猫还尖！这么快就进城来了！”
孙五哼了一声：“何止？人家连操都跟着练了！你看她这模样，装神弄鬼能骗过谁去？”
桑子笑眯眯地挽起蝉娘胳膊：“干娘，还是您对我好。干爹就会挤兑我，骗过谁去？刚才那大呆瓜不是让我骗过去了？”不等蝉娘接话，她先上下打量对方：“干娘，您的精神好多了嘛！”
与上次来所见相比，蝉娘精气神确实健壮许多，虽然眼皮还是肿的，明显每晚都哭，但眼里恢复了神采，脸色也白中带粉了，双唇也有了血色，更难得是肯薄施脂粉，让整个人显得清爽许多。
女子只要还肯打扮自己，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霍豹给出的情报再一次证明，无效。
活该他今日该一通好打。
蝉娘将桑子带进偏厅，哇，正有一桌好饭菜香喷喷摆满眼前。
“哪！”蝉娘指着中间一只不起眼的小瓦罐：“就是这个！别看不起眼，一方挑出来的火肉，蜜糖里渍几天，橘酱里渍几天，然后蒸馒头的大笼屉里放这么个巴掌大个东西，今儿天不亮起就不歇气地蒸，直到现在时，不晓得烧掉多少柴火，就这笔消耗也很惊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