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说完呢，桑子的口水就出来了。
蝉娘拿起筷子，也不等孙五，揭开盖子夹一口，吹了吹烫，送到桑子嘴边：“来，丫头！”
桑子也不客气，孙家寨里不需要假客气，张口就咬，韧劲十足的肉块，又甜又咸满口鲜，就算烫得舌头要掉也舍不得吐。
“干娘！”好容易咽下去，桑子冲蝉娘伸出大拇指：“赞！”
蝉娘微笑：“也得多谢你的橘酱，要不然，第一口也轮不到你。”
桑子看看外头，见孙五尚未到，低低地问：“干娘，我看干爹精神好多了。”
蝉娘保持微笑：“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哭了几天，也烦了，别说一个爷们。五爷本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过一时没拐过弯来罢了，还能一辈子栽在酒缸里不成？”
桑子这回的大拇指伸得更坚定了，没来得及收回时，孙五进来了。
“这娘们又偏心闺女！炖半天的肉，先孝敬丫头了不成？”
嘴里虽这么说，孙五脸上还是笑的。
桑子给他拉椅子抹筷子，嘴里还不住地连夸带哄，孙五哭笑不得：“丫头，当我三岁？刚才我那是玩笑呢！不过一块肉罢了，我哪里就心疼了？”
桑子自自然然地回：“当然得心疼！换我也心疼！好好一方完整的肉，怎么就少了一块？再说我乃一家之主呢，哪有我不到先动筷子的道理？”
孙五笑倒：“有你的！连我的口气都学得一五一十！这样，过几天我走了，干脆你替我看家得了！”
桑子拍胸脯保证：“没得说，这事交给我行了！一定把这帮老娘们管得服服帖帖！”
蝉娘出去端菜：“不理你们这两家伙！到一起就疯得说不出人话！”
桑子给孙五夹一块肉，嘴里不急不忙地道：“干爹，怎么现在换了人？前几天我还听说，是郑相家的公子带出征的，怎么几天不见，就又变了？”
孙五冷冷地笑：“换汤不换药！我管他是谁？这几天酒里也泡够了，也想明白一个道理。谁在上头我都得供着，嘴上说得再好听，人家的命就是比咱们娇贵！我再醉生梦死下去，孙家寨真的就垮了。不见我昨天开始练拳，今儿蝉娘就换了个人似的？为了这个家，这许多跟了我来的人，我也不能继续任着性子胡来。反正就这么个事，脑袋大了腕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呗！”
桑子知道再问不出什么，索性掉过不提，将酒杯烫好，陪孙五喝了几钟，然后告辞出来。
蝉娘亲自送她到门口，桑子问怎么不见大爆竹，后者淡淡说她哭得见不得人，不过下次再来，没准就好了。
“孙家寨的人，到哪儿都不会让人看不起。受了气当然要哭，但绝不会只哭哭就完了。”
蝉娘一句话掷地有声，虽然并没刻意加重语气。
桑子重重握了握她的手，走下台阶。
奇怪，从没觉得这条巷子如此安静，桑子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好像鼓点，又好像心跳，仿佛走进一个局，目的地是别人计划好，自己却不知道的秘密。
耳边静静的风声，还有胸膛中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让桑子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莫名兴奋紧张，更生出些奇怪的期许。
“我就知道。刚才一进来，我就认出是你。”
果然，该来的来了。
幽幽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尾音带着一丝危险慵懒的沙哑。方向不明，桑子竟辨不出他到底身在何处。
但奇怪于他的敏锐。
难倒自己的伪装这么差劲？闹半天谁也没骗过去？
不过管他呢！
他想装13就装到底好了，倒要看看他准备拿自己怎么样。
“我想来就来。这里是我干爹的家，难道我还得跟谁打申请？倒是有些人，整天藏头不露尾，看来是亏心事做多了，不敢见人。”
其实锦宸就在离她不远的屋顶上坐着，用了传音法所以显得飘忽，没错他是有点炫技的意思，谁让自己一见了她就有些手抖心颤，说不出正常话呢？
不过听见她的声音，尤其是那种特有的气鼓鼓硬绷绷的语调，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没理由，就这么软了。
大半个月绷紧的弦，在她面前松绑缴销。
只有在她面前，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
“你为什么来？为了刚才那个活宝？”
这回桑子听清了，原来声音就在自己头顶。
她甚至没抬头，脚尖点地人就到了屋顶，毕竟跟孙五自小习武，小平房的高度还难不倒丁桑子。
“好身手。”
锦宸的声音低柔，若极好的沉酒散发出的香气，让人闻之心头酥熏。
然而桑子不上他的当。
“我的身手是干爹教的，你根本看不上他，说什么违心话？至于为谁来？这事还真不劳您老操心。”
锦宸眸色微漾，暂时没应答，一个多月没见到，他只想尽情看清楚她。她说什么呛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语言根本是违心的，眼神才是真实流露，瞒不过去。
浓密的秀发，一根荆钗根本拢不住，流云青丝有几缕散于脑后，不更见风情？耳边垂落的随风轻晃，更让他心神荡漾不已。
至于身上穿了什么男装长裤他则完全不在意，只要是她，穿个麻袋也能让他惊艳不已。
再说他看见了她的眼睛，只要有那样的眼睛，谁还在意她披了麻袋还是穿着凤袍？
点漆似的灵动双眸，一瞬间就能摄魂夺魄，当然，眼神里满满都是要说说不出口的心意。
好，太好。
锦宸的心跳快得自己都无法相信，平生第一次他生出某种异样感情，他喜欢这样世界，喜欢现在的阳光甚至脚下的一块破瓦，只因她在这里，她看着自己，她的眼睛里，全是自己。
对方半天没说话，目光牢牢定在自己脸上，炙热到快要烧起来的眼神，终于让桑子有些抗不住了。
“你刚才不是还高高在上的吗？”她双手抄在胸前，依旧生气模样：“要打要杀皆在你掌握是不是？现在怎么样？要拿捏我这个民女不成？是不是嫌弃我跟你走了一条道？也算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