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第一总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锦宸深知此回自己主动提出督战的意义。
父皇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当然也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希望他战死在外回不来。
然而这些都是个屁,臭是臭了点,但也就这点子坏作用,真正等到风大起来,再臭也存不住。
至于让德清留下来,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万一她有事,他是最妥当,也最让锦宸放心地解决者。
想到桑子,锦宸紧绷的嘴角不由得翘起。
她是苦涩世界中的一剂甜味剂,只要想到就能让他开心。
万一?她可不会万一。以丁桑子的脾气性格,有事那是分分钟。就今日来说,以为脸抹成锅底就能躲过自己的眼睛?
那样的身形五官,早从心头千万遍掠过,扫一眼就知道是她了。
每每抄经抄到手软罚跪到罚岔气,委屈到夜里睡不着清晨还得早起去请安看脸子的时候,只有关于她的回忆,才是让他得以支撑的动力。
不知道,此刻的她,离了孙家寨,又在做什么呢?不会还没回去,又跑别地儿皮了吧?
想到这里,锦宸不由得叹气。
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是招人喜欢,也招人牵挂。
桑子坐上杨九的车,本想出城,想了想,却又命他绕回城里最繁华地段,也就是自家铺子周围那一片,兜了一圈。
这一圈下来,她大约心里有底了。
就此一处,大约就有两间布肆,以家织土布为主,桑子看一眼就过去了。另有三家专卖绸缎,绢绫纱毡地摆了满堂,店堂中央就是成片的柜台,上头铺排开各种货色,还有尺子,算盘,账本,裁缝坐在后场,能听见裁剪的咔嚓声。
其中两间打着江南织造旗号的(当然不知真假),另间则以苏杭老裁缝师傅坐阵招揽生意。
若论而料,则货色大致差不多,一家上了新鲜花色,别家也都有,今夏似乎流行透明纱点子,家家都摆在外面显眼处卖。
没什么新鲜好玩的,桑子逛下来只觉得乏味,倒是靠近巷口有家生药铺,让她生出几分好奇。
进门处,迎面就是一口盛药的柜子,一面墙高和宽,无数格小抽屉。抽屉外贴着名目,各放着柴胡、半夏、茯苓、菊花、当归、兔丝子……足有几十味。
柜面上坐着个老瘦得跟丝瓜精一样的男人,除去笔砚算盘,面前还有个一迭写方子的纸笺,另有称药的小戥子,包药的黄裱纸,又有一本《神农本草经》,似乎是作作样子用。
伙计穿平常衣褂,不过头上戴着顶蓝布帽,脑后垂四角方巾,作先生的模样,显得很俏皮,一见桑子进门就扬开脆生生的嗓门:“姑娘里头请!我们最近新出了光洁皮肤的洗脸膏,还有黑发洗头膏,您看您要点什么?”
桑子张了张嘴,忽然转身:“杨九你过来!”
杨九一头雾水:“姑娘,您叫我?”
桑子瞪他:“乔家二爷在这儿开店怎么你连吱都不吱一声?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三娘在城里这许多年,连铺子都找到这儿来,不见得人头地面不熟吧?!”
杨九恍然大悟地笑:“那什么,铺面不是三娘找,是人家送到手里的,姑娘您不都知道了?至于说乔二爷的店在这里,那是城里人人皆知的,姑娘您跟二爷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他早告诉您了呢!”
桑子愣住,忽然无话可说,半晌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骂了句乔二:“贼头贼脑的家伙!”
细想想,真不知道这厮背后还有多少秘密是瞒着人的,好比他今年多大?穿越过几世?平行世界里活了多久了?
这东西不会跟个吸血鬼似的,一直死不了吧?
桑子莫名打个寒战。
“哎哟这么暖和的天,姑娘您怎么就打寒战了?”伙计一眼看出桑子的不妥:“赶紧地您坐下来,小店有自制暖宫茶,您喝着好带一包回去,给您打八折?”
桑子叹气,挡开他的手:“小哥哥,您这套营销学对我没用,你们老板也还跟我学的呢!”
半真半假的话,弄得那伙计呆住:“呀真的?”
桑子真诚地看着他困惑的脸,耸耸肩,伸出手去:“今后做街坊了,多多关照哈!”
伙计呆呆地不动,柜台后假寐的瘦猴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哦,就是买下后头那大房子的那位姑娘吧?这几天总等您来呢!”
桑子心里一动。
“您知道那是谁家的房子吗?原主儿是谁?”
瘦猴嘿嘿笑,伸出手来:“小的费小斐,您有话只管吩咐。”说着踢那伙计:“没长脑子?刚才说的暖宫茶呢?这么久让人等?”
伙计一路小跑去了,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桑子四处看看:“不错,”语气一转:“二爷也太不着调了,大家关系这么好天天在我家厨房里蹭饭,太太昨儿还用过我家灶头,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说一声,还好意思参我的股!”
费小斐笑得很不怀好意:“哟,二爷也参了您的股?爱玛这是第几家了?再这下去,二爷在这条街上可真得横着走了。”
这下桑子明白了。
“肥小肥你的意思是,二爷用同样一手参了你的股,然后药铺就成他的了,然后同样的,这街上商铺,都,都,都……”
突然她变得结巴。
乔二这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费小斐对于她瞬间给自己改名很不以为然:“您看我这身材,能叫那个名儿?不过二爷不是姑娘话里说的那么,”他转了转眼珠,斟酌下用词:“不靠谱。二爷实在是好心人,我真是没见过像他这样心眼跟本事一样好的人。”
桑子不说话,双手抄在胸前,对此话表示不能附和。
心眼是不坏,不过本事?!
嗯。
“我这间铺子本来快倒了,本钱全赔还差点连祖上留下的铺面都丢了,要不是二爷给我出了些主意,又教我买生发灵洁面膏子,我早回乡下种红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