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当然信!为什么不信?不过嘛…。”
桑子笑得很狡黠,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里,似乎蕴含着不可明示的,秘密。
然后,趁杨九一个没留神,她转个身,兔子一样窜出去,竟然又冲第三进感房里去了!
“哎哎,”杨九来不及拉,急得跳起脚来:“你咋了这是?!你咋又去了?!快回来!哎呀何师傅是招惹不得的!”
这丫头,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好歹良莠啊!
何清师傅,那可是油盐不进出了名的耿介不通人情啊!
京城里所有在厨房里求生活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再往深了说,凡是手里拿菜刀的,包括朱门富户人家专用厨娘,小门小户家庭主妇,只要做饭,没有嘴里不念叨何师傅这三个字的。
原因无他,他的名气太大!
先从他的来历说起,这里头也很有几分传奇色彩。
据说,有一年冬天,冷得出奇,其中又是最冷的一个大寒天,阴霾中飘起了小雪,城门口一座石头桥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躺下一具无名尸。
有个过路的好心人在尸身上罩了一张芦席,转眼间积了一厚席的雪。然后,就有人看见那一席雪拱起来,拱起来,拱翻了,原来底下是个活人,准确地说,是个活孩子,伸腿坐着,哇哇大哭起来。
那一天齐华轩东家老太太正做寿,在门口煮粥放豆,施舍穷人,正是喜事盈门要积德的一日,有人就将这孩子送到他家门上,吃素念佛的老太太便留下了,洗干净手脸喝过热粥,让他住在后院,老家丁看着,大了好做些粗活。
不料这孩子一进后院,别的地方不看,径直就扑进伙房那方向去了。开始人都只当他是因为饿,还是一位老家仆看出苗头。
“你是不是想,拿这个?”
老家丁先拿出馒头试探。
孩子摇头不看,刚才的热粥不算多,可此刻面对又香又大的热白面馒头,他眼中竟有不屑。
“那么,”老家丁心中有数:“是这个?”从背后,取出锅铲一柄。
众人瞠目结舌,几乎要掉下巴,却都莫名屏气凝神,好像在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然而,那孩子却立刻欢天喜地,眼里放出光来,双手扑腾着向前,老家丁一松手,他毫不犹豫,便将那柄冰凉的东西,搂进了自己怀里。
众人皆长出一口气,面面相觑之余,又都有些挡不住的,想笑。
难道,老天是在送一尊活佛,来救齐华轩吗?
当时的齐华轩,绝没有今日的风光,虽也是几辈人做出来的老字号,可京里是什么地方?天下脚下,各味俱全,没两把刷子,分分钟就被挤进角落里,人红有人捧,落拓踩到底,挺不下去,倒闭盘铺子,那是天天都有的事。
当时的齐华轩,正因为一位做了几年的后厨大师傅,被对家挖了墙角,此人别的也罢了,唯有切肉是一绝。
正值隆冬,涮锅子是当季最热菜单,羊肉则是其中重要不可或缺一项。肉呢,必得手切,肥瘦相间又薄如瓜纸,这就得看师傅手下功夫了。
这位师傅往往一个冬天,就能切出他一家人一年的嚼裹,其技艺可想而知。
没了此人,齐华轩的生意三天之内便一落千丈,虽立刻换人,但饕餮老客马上吃出不同,嫌弃抱怨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坐下一落筷便拂袖而去的。
正是一筹莫展,好在老太太过寿,借此休息三天,大积福德送粥送豆,其实也有做广告调整休憩的意思。
然后,这位小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
老太太听说这事,当即发话,将这孩子收在厨房里使用,令大师傅亲自带他。
自此之后,说是病急乱投医也好,无奈听从也罢,当真他便跟着厨房里的红案大师傅,手提面教。
因东家姓何,于是赐他也跟着姓何,又因他眼神清亮如一汪寒冰,老太太便指了个清字。
这孩子果然不负众望,到齐华轩第二天,便做出一桩惊人之举。
其实这事并不难,至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很难,因为何清当时不过还是个孩子就办到了。但说容易,那又是有些人一辈子也办不成的。
这件事就是,涮锅子的调料碟子。
说起来,这里头也没什么花花肠子,用来用去,不过芝麻酱香油加蒜末,喜欢的再加姜末。
但这孩子硬是将这不起眼的小蘸料碟子,做出花样来。
这事其实本来根本轮不上他,但不知怎么的,他趁人不备,不知往装芝麻酱的罐子里放了什么,碟子端出去,老吃客马上发现不同,叫来堂倌一问,厨房里的人才知道有变化。
不过,这不同不是那不同。
虽然肉切得还是有些不太好,但齐华轩老字号,平时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只让一个师傅切肉,别人虽比不上那个好,但勉强也算过得去了。
更重要的是,蘸料完美地将这点不足弥补了过去,入口的一瞬间,食客几乎感觉不到肉质如何,只被那充满口腔的调料香气惊艳,无暇顾及其他。
一时间,齐华轩的蘸料碟子成了城中名物,就连宫里也好奇其味道,着内务府叫人买回去,试过之后,当即定下,每年冬天,此物应当进贡。
只这一战,何清名声大噪,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当时的他,才不过五岁出头,味觉之出众,可想而知。
除了蘸料碟子,他又另出奇招,冬季吃涮锅子,一定要有糖蒜,但原本齐华轩原本是没有自己的酱园的。
何清提出建议,一个冬天锅子季下来要销几千斤糖蒜,何不自己造酱来制?
原本,没人会认真对待一个孩子的话。可何清?那又不一样。
自此,齐华轩又多一项名物,糖蒜蒜瓣。因出得多又出得快,他家的糖蒜绝无陈货,这又是别家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