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急，”何清似笑非笑，貌似胸有成竹：“我倒有个主意。”
桑子眯了眯眼睛，竭力掩饰不信的神色：“是吗？嗯嗯，说来听听呢。”
还真不信你能有比我还周到的计划！当然了，虽然我的也不怎么样，但时间紧任务急，还能怎么样呢？
何清却卖起了关子。
“好，你这事我明白了。我会帮到底。现在我得去厨房了，一会上菜，不看着是不行的。”
桑子更急了。
就算您惜字如金，好歹也得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闷葫芦里卖药是想急死谁啊？！
“您这就算完了？喂到底有没有谱啊！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您怎么着也得跟我说几个字吧！”
何清才不，他已经推门：“一会儿你跟我前面去，走菜。”
桑子更不明白：“走菜？当堂倌？可我，可我……”
恍惚间，她似乎有些理解何清的意思，可深想下去，又似乎更糊涂了。
不过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何清已经走到院里，再不跟上去，偌大的齐华庄，对初来乍到的游客来说可不够友好，迷路也是分分钟的事。
见机行事。
好的。
赌一把吧。
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奔腾，桑子下意识地咬紧牙关，拔腿跟上何清。
厨房里，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凉菜已经上齐，热菜即将出锅，然而何清不到，不经他一一检视，谁也不敢擅做主张，端去前厅席面。
“老九，”因为情急不安，称呼里的辈分直接掉落：“你是不是去看看？我们何师傅究竟怎么了？”
杨九哪里敢啊？虽然也急桑子，但这种差事可不敢随便答应：“那是你们的何师傅，我去叫算个什么道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怕他怕得要死！”
伙计们更怂恿：“知道我们怕你就帮我们这个忙呗！反正你也不跟他手底下混饭，就骂几句也丢不了饭碗，好九哥，”辈分又回来了：“你就去瞅一眼呗！反正你不也不放心，带来那小炸毛猫么？”
杨九本来已经有七分应承，听到却最后不干了。
“说谁炸毛猫呢？人家丁姑娘有名有姓还是我们三娘的干妹妹，你们这起不成器的腌臜货满口里胡浸什么呢？！”
伙计们嘻嘻笑着：“哎呀你着什么急啊！看这头上汗都出来了！你们三娘的干妹妹，哇那我们可惹不起！不过你真的不觉得她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反正人也不在，我们说两句怎么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说闲话的工夫？看来是=人太多活太少了。”
何清的声音忽然出现，宛若一道杀气凌然的闪电，瞬间划过热闹喧嚣的厨房间，刚才还鸹噪的人群，一刹那就没了声音。
何清极少开口，但一开口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给他让道。
众人默然低下头去，手里有事的忙碌起来，没事的赶紧找事，无论如何也得掩饰住自己刚才的失态。
齐华轩规矩，凡是大席面，厨房里出来的菜都得经拎盒出去，到前厅再由二等伙计端出，然后经大伙计之手，送上席间。
何清没再说话，默默检查过要走头轮的热菜，然后吩咐堂倌：“走，我跟着你们上去。”
什么？何师傅亲自走菜？！
堂倌们都愣住了。
没听错吧？
从来没见何师傅过去前厅，他曾有言，自己只管后厨，前头怎么样，那是勤行老把式们料理的天下。
各司其职，谁也别越界。
齐华轩的堂倌大拿，那也是不是普通人，也是有来历，数得着的人物。
他本是京里勤行头块牌子，姓陈，人称大陈，早几年东家好不容易花重金将他挖过来，自他转场，就连不大留心外头琐事的郑相，都知道大陈转到齐华轩了，还特意到齐华轩请了几桌给他捧场。大陈的神通就可想而知了
自此前后厅堂厨房双剑合璧，齐华轩便在京里稳占头把交椅了。
大陈这人，不管在馆子里，或是到大户人家应外烩，头脸总是刮得锃光瓦亮，平时打扮总是半长不短的蓝布大褂、白布袜子、青皂鞋，三九天外加一件黑市布面老羊皮的大坎肩。
不但他如此打扮，他教出来的徒弟，也就是店里的头等伙计，从穿着打扮到说话口气行事风格，也跟他像一个模子抠出来的。
勤行最注意训练说话，语气要不亢不卑，自然要顺着客人的话茬儿说，有些事办不到，该驳的也得驳回，不过要有分寸，免得客人不高兴。
今儿饭庄承接贵客大席面，大陈自然在前头张罗，他的工作就是游走各席之间，看堂口伺候得周到不周到，再根据看到的各位主顾情况，不用他们开口，也能将各位喜好掌握拿捏得恰到好处。
所谓“堂口”呢，就是招呼客人的堂倌，也就是前面所说的勤行。大陈这人，确实是干勤行的好材料，就跟何清一样，不上灶台，也就可惜了的。
而此时此刻到厨房来接菜的，都是他手下三等伙计，那大些的，也跟着师傅在前头伺候呢。
三等小伙计，那可不敢跟何师傅硬扛，见他要去前头，不敢说个不字，可总归，心里有些别扭。
难不成，大陈还得您何师傅提点？就算您是齐华轩再造恩人，这样的事也有些过了吧。
大陈可从来没到厨房里来寻过何师傅的不是。
再者，今儿个又是特别要紧的日子，勤行也有勤行的规矩，何必弄个大家心里不舒服？
“何师傅，今儿这菜，没问题吧？”一个堂倌绷不住了，捏着小心，看看何清脸色，又看看手里的拎盒。
何师傅不看他，径直出门去了。
小伙计们气都不敢出大了，大眼瞪小眼，无法可想，只得跟在他身后出来，但到底还是多了个心眼，吩咐个腿脚麻利些的，抄近路，到前头先给大陈送个信儿。
桑子呢？更是个小机灵鬼儿，自然也不会傻等着，见何清一动，早也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