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爹娘说的理由德清也替桑子找好，平三娘自然是不用操心的，现在只要桑子点头就行。
但桑子的心乱成一团没有头绪的麻，她暂时还没想到自己。
只是他。
当然知道他是要走的，但总觉得还有时间，没想到，事到临头会来得这么快。
“都，准备好了吗？”情急之下，她也开始说出蠢话，然后立刻后悔。
其实有什么要准备？又不是出席社交晚宴，还要熨平礼服浆直鞋袜，梳光头发，神清气爽地走上红地毯。
不过当然，也不应该全无准备。可到底是战场，准备于否跟最后的胜利，能有多大关系？
德清还是德清，轻松地将话题引出桑子的尴尬区。
“五爷那边，也算练得不坏了。另外，虽说孙家寨入编，算作招募的勇兵，其实还有两万东边调来的军马，所以，不用担心。”
桑子怔怔地点头。
其实她真不懂这些。
两万？算多吗？
孙家寨不过千人不到，倒是前世在图书馆里无意看到古代县志，得知驻军情况。一般县有守御千户所及屯田百户所七八个，驻旗军几百名，负责守城、备倭、巡捕等军务。又设营16个，驻军也是几百名。
如此看来，两万多应该也不算少了？
可为什么她还是担心？胸口紧得好像不能呼吸？
“此处风大，先去别院吧。”德清当然知道桑子的心情，温润目光如玉浸润在她面上，仍然淡定从容：“到了再说别的。”
桑子回过神来，出乎德清意料之外地，她冲他笑了一笑。
这笑容是如此洒然透彻，德清竟不由得呆住。
从前也听人说过玻璃心肝水晶人，今日才第一次得见。
“走吧。”桑子虽然笑着，也叹了口气：“叫上爹娘，大家一起走吧。”
家里的蚕怎么办呢？有老方。那些收来的茧子呢？有三娘姐姐。
现在的丁桑子，只有一个关注点。
他要走了，就在明天，寅时三刻。
等过了那个时辰，再做女强人不迟。
爹娘被桑子叫回来，听说要去郑家别院，先是一愣，不过看见车轮上的缝隙，也就不说话了。三娘则一言不发，自是心知肚明。、
换上郑家的马车，一行人于斜阳影里急驰慢行，人烟渐稀，路两边也逐渐空阔，田里的都黄着，有绿水分流，鸭群在里头呱呱叫着，衬得车里更加寂静无声。
很快到了德清提的那处宅院，门口早有家人候着，拉了马头稳住车，一位笑模笑样的老妈妈就过来，预备着扶车上的人下来了。
丁家母女依次下来，平三娘却坐着没动：“我让杨九慢些拉马，家里许多事等着我呢！你们就这儿歇吧，明儿一早，换了车轮我来接你们。”
桑子抢在娘前头应声：“谢谢姐姐，那就有劳姐姐了。”
平三娘跟她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德清吩咐几句，也翻身上马。他要避嫌，就该在她进门前离开。
杂役引着桑子一家三口，从侧门进，但见正院落轩敞高大，花厅也墙高壁直，十分堂正。
丁家人的下处，就在花厅旁的一个小套院里。三间平房，十来步深的庭院，铺着细白石子，面上用暗红暗绿卵石嵌成图案，一孔月洞门隔成内外两进。外院仅两步，两面墙爬了长春藤，这时节也还绿着，于寒风中坚持挺直。
笑眯眯的老妈妈领着丁家母女进东屋，丁锐正在南屋歇下了。
“姑娘看，还有什么需要么？”
桑子转了转眼珠，见房间不大，却布置整齐。梳妆台上排着几部小书、笔砚瓶花，各样齐备。
上首一带略略的有几件箱笼陈设。里间迎窗排着一张小小的书桌，上面还摆两盆梅花，疏影横斜，暗香骀荡。
“很好了，有劳妈妈。”桑子点头微笑，从袖口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是临下车时，平三娘塞进来的：“谢谢妈妈。”
老妈妈笑着不接：“姑娘说哪里话？能伺候姑娘，是我琦妈妈的福份。”
看来，德清是将一切都打点得周全了。
桑子没有强迫她收下银子，却取出小小一只绣囊，上头有白玉兰几株，树干硕壮，花朵丰腴，敦厚丰泽。
是娘的手艺。
“妈妈不嫌弃，就留下这个赏人吧。”桑子不自觉学起前世看过了某本巨作中的人物口气。
这回琦妈妈倒没再拒绝了，笑呵呵地领了，躬身谢过，彼此都觉得心里舒服许多。
“姑娘请先歇歇，换换衣服抖抖灰，一会老婆子再领着姑娘，去小楼那儿看看风景。”琦妈妈说着便要退下。
什么小楼？
看什么风景？
日落西山暮色四起，又是冬天，有何风景可看？
琦妈妈不接桑子疑惑的眼神，只是笑呵呵地指着上首的雕花箱笼。
“那里头有预备下给姑娘换的衣服，姑娘将就着使吧，有不合意的，再吩咐老婆子就是。”
丁家娘子心里一咯噔。
郑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桑子却很明白。
娘没听见自己跟德清的话，才会误会。好在，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跟她慢慢解释。
但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
“我不累，也不用换衣服，你要带我看什么？现在就去吧。”
琦妈妈并不意外，倒是丁家娘子有些不肯。
“才来，还没坐下呢，又出去做什么？”
桑子按住娘的手：“我不累，才不是一直坐在车上了？走几步，松松骨头也好。娘要乏了，只管这里歇着，我去去就来。”
琦妈妈也帮着她劝：“太太只管歇，姑娘跟了我，丢不了。”
丁家娘子心慌眼热，自己一辈子，哪被人叫过太太？等回过神来，女儿早出了门。
她心里乱乱的，只得去找自己男人说话。
“当家的，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出乎她意料之外，丁锐正竟一派了然于心，不惊不慌的模样。
“没事，咱家不是一般凡人，她都能料理的好。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丁家娘子嗔他：“这叫什么话？不是凡人难道是仙女儿？她再大也是个闺女！哪能样样都摆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