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粉果,该进攻另外一样点心了。
看起来很简单,不多的几只小糕点,外头包着油纸,有点像桑子前世熟悉的cupcake。
不知怎么的,这造型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姐,”她试探性的问:“何师傅看来也是个博采众长之人哪!”
平三娘笑了:“你也看出来了?这道点心,也是何清从别人那儿学来的。说起来,这人还跟你是老相识。”
就知道是他!
桑子顿时也笑了:“行了,这一定是乔二爷没错了,我跟谁也没跟他熟。”
娘顿时瞥她一眼:“闺女,这话怎么说的?得亏这儿没外人,不然人家听见了,不知怎么想呢!乔二奶奶可是前些天刚刚到咱家来过。我跟你爹,可没把你推出去给人当小的那种意思!”
桑子直摆手道歉:“得了我知道了,下次不敢的。”心里却直嘀咕:谁要给乔二那厮当小老婆?他就跟达寇拉伯爵似的,不知活了多少年了,我才不要被他吸血!
说回点心。
其实这就是cupcake,还是夹心的那种,别看小小一只,里头五层内馅,白桃、黄杏、莓酱、栗子粉,还有小小的一点一点,是碎松子仁,为香腻中添一丝冷香。
外头裹着关外直送的鲜奶油,打得蓬松滑软,香不腻人,一口下去,全身心满足。
“没想到啊,京里能吃到这么好的奶油!”其实桑子的意思是,古代也有奶油?
三娘刮她鼻子,笑话她没见识:“你懂什么?这都是关外那些老骑子带来的!他们惯于制造这些!家里牛羊成千上万,收了奶吃不完,不做这些营生,白倒了浪费么?就是不容易到手,除了路上不方便,不是熟人,他们也不肯交易。我弄到过一些,听乔二爷的话,放进茶水里,真真细润甘沁,香滑绕舌!”
桑子笑得很诡异。
好啊,乔二爷,下一步是不是准备开网红奶茶铺子了?!
丁家娘子见女儿笑,误会是因为乔二,心里不太乐意,便将话题往别处带:“我还是想听听那位老旦的事,哎呀真是奇人。”
平三娘顿了一下,眼中闪出不屑的光:“什么奇人?他是家里有钱,不拿这些当回事,反正也是玩票,不当真。若像我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苦,哼哼!”
车里立刻安静下来,只听见外头马蹄声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心上。
见此,三娘自己倒又好笑起来:“我听班主说,我天生爱听丝竹之音。送来时,他正给人说戏,拨了一下弦子,就有一声颤音漾起来,久久不息,回荡一周,越来越弱,终至销声匿迹,毕静。然后就看见我唱了一句,竟然跟他刚才唱的一模一样。”
桑子同情地看着她,话里有话地安慰:“姐,您是有天赋的人,跟一般戏子不一样。要说吃苦,其实做哪一行都苦。”
三娘几不可察地点头,一对儿丁香在耳朵打着微妙地转儿:“哪一行都苦是真的,不过哪一行也比不上我们这一行。算了,不提也罢。”
杨九忽然勒马,突兀地对车里喊了一声:“哎呀,三娘,有人找咱们呢!”
桑子吁了口气。
不管外头来了谁,都算是及时救了自己,怎么就不晓得体谅三娘呢?刚才的话也太过轻描淡写,虽然本意为了安慰,还是显得不走心。
“大人,公子,郑,郑大爷!”
女眷尚未下车,已经听见外头丁锐正的声音,慌乱中带些不知所措。
桑子立刻反应过来。
德清来了。
换个对她来说比较熟悉的说法。
阿瓜来了。
为什么来?
阿呆让他来?!来干吗?打探自己情况?难道刑部那边没有他的探子?他没收到风声?
总之,转瞬之间当她看见德清时,心头已经转过万千个念头。
同样的心境也出现在德清身上。
一个时辰前,锦宸让他跑这一趟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拒绝。
“我明儿就走了,这点小忙你也不帮?”
对方的话却让他无法推辞。
然后?
然后就是他现在傻瓜一样站在马前,尴尬地面对所有人。
平三娘马上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看得太多,甚至戏文里也常常提及这样的一幕,有外人在,叫我有话难开口。
““干娘,”她挽起丁家娘子胳膊:“干爹,”冲丁锐正一笑:“田梗边是不是有一棵金桂?也是奇了,这个天还有桂花香?咱们过去看看可好?家里的桂花糖罐也快见底了。”
丁锐正还有些犹豫,平三娘凑近他:“你家那丫头比谁都鬼机灵,桂花树也并不很远。”
丁锐正一怔,接下来便跟她去了。
桑子深吸一口气:“我爹没事了,谢谢你,和,”她犹豫一下:“总之都谢谢。”
德清想笑,因为小丫头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不必说谢,”他的声音一如继往温柔儒雅:“七殿下让我来,有句话,他想让姑娘知道。明天是大军出征之日,”他的脸色刹那变得苍白,眉宇之间浮出些许倦怠:“如果姑娘,”顿了一顿:“寅时三刻。”
桑子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她明明听见了德清的话,却在下一秒失聪,耳边只有静静的风声,还有胸膛中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不远处爹娘杨九和平三娘的声音,都好像飘去了外太空。
他真的要走了。
上战场。
这段时间她好像一直疲于奔命,拆林子的事,爹爹入狱……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她得喘息之机,然后,他要走了。
“寅时三刻?”
桑子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得已经发虚。
德清静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明日寅时三刻。
从丁家到城门,距离不近,三更半夜,又不能让杨九驾车,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我看姑娘的车,好像有些拔缝,不便再走下去。不如就此掉头,沿南边小道进去,我家有处宅院,离城门不远。如果姑娘愿意,今晚不妨在那里安歇。”
德清嗓音过处,温润似春风拂过。
他总是这么体贴,不用开口,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