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锐正咂嘴:“啧啧啧,也真好意思说出这话来!还随你,就你没弄明白还随你!随你发懵么?!”
丁家娘子习惯性的抬手,要呼他一巴掌,桑子机灵地挡住:“娘!爹还有伤呢!”
丁家娘子悻悻地松手:“若不看你有伤!”凶巴巴地瞪住当家的:“有你好看!”
丁锐正咧嘴一笑:“看来小伤护体,这话倒有些道理。”
丁家娘子不理他,只对桑子道:“主意是好,不过怎么把话传给老六?如今他怕咱家怕得要死,看见咱家人就躲了,再一个,他虽贪财,人却不傻,怎么才能让他想相信,你爹是个撞了南墙还不死心的人?”
桑子心里也正想这个,一时也寻不出个象样的法子来,丁锐正看她蹙紧眉头,由不得心疼了:“算了,明儿再想不迟,丫头也累了。”
明儿?!
桑子忽然双眼闪闪发亮,咯呼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好比旭日生辉,刹那满目华彩顿现,将小屋整个照亮了:“我有办法了!”
明儿十五,正是每个月锔碗丁的上门的日子。所谓锔碗丁,就是沿街锔盆锔碗的手艺人,一般人家吃饭的碗都是有数的,不比朱门富户,打碎了也不心疼。
农人居家过日子,盘碗常常破裂,裂了、破了,只要能对上,一般都不扔,等着锔盆锔碗的过来修补。
锔碗丁的每月十五,必定挑着担子到桑林这一片来兜生意,若有需要的人家,拿出破碗来看,锔盆锔碗的根据盘碗破损情况,估计要钉几个锔子,然后谈好价钱开工。
此人无名无姓,桑子总叫他锔碗丁的,他也喜欢这个名号,说叫的就是吃饭的家伙,也是独他一号,别人没有的本事。
别说还真是,除了他没见有人做过这个。
“明儿锔碗丁的来,咱们说给他听,再告诉郑家有碗要锔,这人是个碎嘴子,一定会说给老六听!”
丁锐正连连点头,这一回连丁家娘子都无话可说了,这一招隔山打牛使得好,且无影无形,人鬼不知,实乃妙计中的奸招。
果然次日,锔碗丁的按时出现了,他的习惯是从大道上下来,走一小截山路,正好插进桑林里,穿过来,头一户就是丁家。
桑子早搬个条凳,望眼欲穿地坐在门口等他了。
“锔碗丁的,这儿来!”
锔碗丁的乐呵呵地挑个担子,一颠一颠地来了。
“敢情,今儿吉星高照了嘿!刚看见人就来了生意!”
桑子笑得可爱之极:“可不是?我早在这儿等您了!就怕今儿您不来呢!”
锔碗丁的摆手严肃脸:“怎会不来?城里城外我都安排好了,今儿到这儿,明儿到哪儿,哪家哪户也缺不了!别看我这手艺小,离了我还真吃不了饭!”说着冲桑子手里捧的碗一点头:“拿来吧!”
桑子乖乖送上:“哪!”正正平平的两瓣,是她昨晚摔的。
“喝!这碗是谁弄的?怎么弄得这么齐整两个半?跟故意的似的!”锔碗丁的大惊小怪地放下担子,举起碗来对着东边的日头,左看看,右瞧瞧。
桑子忍住笑意:“我娘也这么说呢!您就别再给我添罪了,一会叫她听见,又要絮刮我!”
丁家娘子和丁锐正,此时都躲在里间炕上,透过窗户纸向外偷听偷看,听见桑子的话,丁家娘子禁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丁锐正却笑了:“丫头这说的可是实话。”
丁家娘子顺手捏住他的耳朵:“这里没伤吧?!”
丁锐正吃疼倒抽一口凉气:“现在也伤了!”
忽然院里传来咣当一声,丁家娘子忙丢了手,复又将眼睛凑到窗户缝边一看:
原来是锔碗丁的,在院里放下自己的担子,预备动手了。
桑子呢?依旧坐在凳子上,一左一右的晃着腿,貌似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眼底满满的,却都是诡黠的亮光。
锔碗丁的从担子上卸下自带小马扎,坐下后拿块布将腿盖了,取根细绳将破碗拼好,用绳捆紧,用腿把碗紧紧夹住就开始了关键性的操作。
这也是往常桑子最喜欢的部分,看他拿出一张小弓,弓弦上缠绕着一个轴,轴的下端嵌着金刚钻,拉胡琴一样地扯那弓,在裂缝的两边钻出对称的两排细孔,然后用大小合适的铜锔子将裂缝铆上,抹一层白瓷膏就算齐活了。
手艺好的,修好的碗跟新的一样,照样滴水不漏,就是难看些,不过农家人过日子,也没那许多讲究,只要不妨碍功能,好不好看是放在最后说的。
不过今儿桑子却不能专心在锔碗丁的手艺上了,她另有重要任务,得不动声色地将消息传给人家才行。
“最近生意还好吧?”桑子抬头看天,依旧晃着腿。
“还行,谁家过日子没个碗儿碰着碟儿的?只要有,就少不了咱!”锔碗丁的手里忙活,嘴里不肯闲着:“你爹娘还好吧?怎么没见他们出来?上山了?”
很好,这个问题问得太是时候。
桑子立刻打蛇随棒上:“哎呀别提我爹了,平白无故地,他老人家白遭了一场罪呢!”于是将被逍灵寺打了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不过有关郑老六的细节,却故意隐下不提。
锔碗丁的大吃一惊,忙在嘴上安慰:“哎呀要不是我这活计停不得,我可得进屋看看当家的去!丁爷是个好人,是个有担当的,怎么白就叫人打了呢?”
桑子连说几句可不是,慢慢将话向正题上绕:“……不过他老人家还不肯死心,你也知道了,这桑林是咱丁家几辈子的心血,说没就没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因此呢,”弯腰低头,凑到锔碗丁的耳边:“我爹还不死心呢!这不才好些,又想着下午还上山一趟,还要跟人家说理去呢!”
锔碗丁的连连摇头不止:“使不得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