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丁锐正爱怜地拍了拍桑子的肩膀:“看你娘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了?”
桑子走出门来嗅了嗅鼻子,笑了。
“娘做海鲜打卤面了嘿!”
别误会,此时的海鲜不过是用温水发了的大海米、鹿角菜和白肉汤,张牙舞爪的那些生猛海将们。
不过现在这个时节,春黄不接的,农家就算吃顿抻条面已算不易,上上大佳了,丁家也是在忙时,才由娘亲手做顿打卤面,算做犒劳。
自然了,昨天那顿谢礼宴客的不算,说了是因个谢字,也因了阿呆和阿瓜是逍灵寺出来的,皇子的侍卫,平时丁家是没这么豪气的。
桑子闻见面香就好比猫儿闻见了鱼腥,她喜欢面食远胜过米饭,也可能正因为这个缘故,老天爷才没让她穿到江南吧?
总而言之,桑子姑娘对娘亲中午操持的这顿饭,虽则还没吃进嘴里,倒已觉得十分满意了。
“洗手去!”丁家娘子手里忙着向外端饭菜,嘴里还不肯闲着:“灶上有热水!”
父女两人笑嘻嘻地去了,回来时肚子里的响动,隔着道门帘都挡不住,尤其是丁锐正,震天响似的。
也是,半夜就起来了,一直忙到现在,除了吃了半个冷馍什么也没下肚,挺大个汉子不饿急了才怪。
还有那头小饿狼,就更不必说了,她更比爹紧张那些熟蚕,因此一刻不离蚕房,别说半个馍,连块馍渣也没进嘴,那么爱吃的一个人,也算为难她了。
因此丁家娘子拿出看家本事,将缸里最后一点白面全舀出来了,亲自和面抻条,她虽是江南女子出身,可自晓事后便跟随家人进京,早学会了几手,嫁进丁家也受当家的教过,因此她做的抻条面,地道极了。
面得不停地揉,将面里的疙瘩揉开,完了还得搁在一边饧,最少得饧一个时辰,然后才是抻。
抻得整整齐齐的面条沸水里滚过,落进由大海米、鹿角菜配好白肉汤的卤子里。
这也是一般蚕农家没有的享受。毕竟住在城郊没有菜市,哪得天天有新鲜肉吃?
这肉,是从孙家寨送来的。
孙家寨人口不少,每天必得杀猪过饭,因此丁家也得享些福利,都是大早由孙家寨的婆娘们送来,走时自然也不会空着手,院后二亩菜地里有的,尽管摘带。
除了筋道鲜美的海鲜打卤面,娘还做了醋溜白菜心,配上油泼的秦椒,新砸的蒜泥,下面正好,面条吸进嘴里好像才嚼了两下,略品了些劲道,就自己滑进肚子里去了。
饭后,娘给爹送上一盏稠茶,泡得浓浓的,如甘露洒心一般,给桑子的却是一杯果子露,用得是桑子自己配的桑果酱。
父女两吃了,也喝了,一个个撑得肚圆腹饱,尤其桑子,靠在炕上的被子堆边,一动也动不得。
“我撑坏了,娘!”桑子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哎呀不能帮您洗碗了怕是!”
丁家娘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桑子眼珠子一转,又开始拍上了马屁:“也不能怪我,都怪娘您的饭做得太可口,我吃顺了嘴,不知怎的就撑下两大碗面,哎哟这会儿真撑得受不了,要有个消食丸什么的就好了!”
边说,桑子边捂着肚子倒在炕沿,做痛苦呻吟状。
丁锐正呷着茶,一付看好戏的样子。
丁家娘子叹了口气:“好吧,看起来那批小蚕的桑叶也得过会再喂了?”
桑子忽然变了脸,一下从炕上跳了下来:“坏了,我竟忘了得一个时辰喂一次了!”说着鞋也来不及穿,趿着就向外跑去。
丁锐正没绷住,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于此同时,丁家娘子朗声大笑:“你才吃饭时我就已经替你喂过了,就是怕你饭后动不得。不过看起来倒是我多虑了,你不止能动,动得还挺快,别浪费了这股子劲头,走走,帮我收拾灶台去!”
桑子端得紧绷绷地双肩立刻垮了下去,嘴里没好气地抱怨丁锐正:“爹!你明看我笑话也不提醒我!”
丁锐正笑着喝茶:“我哪儿敢呢!你娘布下的局,我给操了?我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干?”
桑子被娘拽着,走过他身后,冲他扬了扬一双小拳头:“叛徒!”不出声地以嘴形示意。
丁锐正冲她一笑,捏了捏她的拳头:“去吧,洗干净些!”
当桑子总算对付完了那些碗碟,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出灶间,却由不得眼前一亮:“兔子!”
原来,地上一双白兔,正懒洋洋软绵绵地摊着,时不时地啃着几根放在嘴边的白菜帮子。
“哪儿来的?”桑子围着兔子直打转,乐得眼里飚出星星来。
这两只兔子不是一般山上常见的野兔,皮毛白得不见一丝杂色,又长又密,眼睛红红的,耳朵也比一般的长出近一倍来。
“是孙五爷早上送来的,给他最近得了几只这玩意,送两只给你玩。”丁家娘子在她背后笑道:“我收下了,当时你正在蚕房里忙,就没告诉你。”
桑子小心翼翼地蹲在兔子身边,细细观察了半天,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不是常见的兔子,倒像是外来品种。”
丁锐正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洋兔子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可是几百年后来人!
不过桑子嘴里没这么说,反抬头冲丁锐正不怀好意地一笑:“菩萨刚才在我耳朵里说的,我传她圣意罢了。”
丁家娘子一巴掌招呼到她头上:“你不正经就算了,怎么连菩萨也兜上了?”
说笑归说笑,桑子心里对这两只兔子的来路还是有些存疑,不过她没再说什么,倒求着丁锐正,要帮她扎个兔笼。
这对丁锐正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转眼间兔子就进了个双人竹笼间,又宽敞又舒服,里头还被桑子塞进了一捧洁净干燥的嫩草头。
兔子们满意地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