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二人意料之外,宁从并没有如常般在门口摆死脸放冷箭,别说这些了,宸锦德清迈过寺前的门槛时,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奇怪!”宸锦口中喃喃自语:“怎么连个守门的也没有?”
德清也觉得不安,忙拉了宸锦向后头去:“别管那么多,回去再说!”
不料才走到后院门口,隐隐灼灼间就看见一队人过来,打头的手里拎了灯笼,宸锦德清一眼就看出,正是宁从。
“寻了半天没寻着殿下,原来是出去了?”宁从一见宸锦,满面堆笑,完全不是从前那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了,边说边小跑着上来,看似殷勤的很。
宸锦怀揣小心,无事献殷勤,没鬼也有魅,可不能放松着了那老家伙的道!
“刚才躲了半天风,我就看看外头被刮成什么样了,因此才出去,大师难道觉得不妥?”
宁从笑得一脸褶子都出来了:“没有没有,没有不妥,不过宫里才来了人,一直没见着殿下,不免着急呢!”
宫里来人了?出事了不成?!
宸锦一个激灵,浑身肌肉绷紧,立马跟德清对视一眼。
“殿下没事吧?”随着宁从的声音,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暮色中一身便服,可宸锦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不是敬事房总管,赵公公么?!
“您怎么来了?”宸锦立马就笑了。
还当是谁,原来是他!
赵公公伺候定宗一辈子,宸锦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别的话没有,只有一个字:宠!
若硬要再加一个字,那叫是:从!
赵公公对他宸锦,那是真叫巴心贴意!没别的二话!
“皇上听说此地出了龙吸水,特命奴才出宫,一来看看逍灵寺可受灾了没有?毕竟下个月他老人家要过来祭奠祖先的。这二来么,”赵公公掉转回头,宸锦心领神会地跟上,德清尾随,三人便再向后院去了。
宁从要跟上来听他们说什么,却被德清无情地挡住:“大师请回,既然殿下已经回来了,那就不劳烦您了,您请回吧。”
意思是别自找没趣。
宁从悻悻地留在了原地,正好后头有个僧人举着灯笼过来,他顿时看出,德清身上的衣服,竟不是他自己的!
因此心里一惊,眼光随即飘向宸锦身上,果然一样,都不是他们出门时的衣服了!
举灯的僧人也看见了,指着德清正要说话,宁从咳嗽一声挡住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郑公子了。”
德清哼了一声,随即离去。
那僧人便问宁从:“方丈你看见没有,郑家公子穿的是,是……”
宁从冷笑一声,接过话来:“是山下丁家那汉子的衣服!”
交过手的两方,又各自都是在此地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僧人看了宁从一眼,心说您既然看不出来,怎么不当了赵公公的面问?也好给他们个难堪不是吗?
您不正愁没处给皇子爷下套了吗?
现成的好机会怎么不利用?!
宁从不屑地看了僧人一眼:“你懂个屁!”呵斥他道:“我能看见,那赵公公他身前身后几个灯笼点着,他又不瞎,能看不见?他既看见了不说,我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七皇子的嘴你们也是知道的,对他来说随便圆个谎还不容易?到时咱反自讨没趣!”
僧人举着灯笼疑惑不解:“那方丈你的意思是,就此白白放过了不成?!”
宁从阴气飕飕地笑了一下:“谁说白白放过?且先收着,日后再看!”
赵公公请宸锦先行,回到屋里又命随从掌了灯,然后让宸锦坐了,自己侧身在旁,这才半弯了腰笑呵呵地道:“殿下平安无事,实属万幸呢!”
宸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能有什么事?不过风大些,哪里就伤得到我了?”
话虽如此说,可他心里还是藏不住地欢喜。
父皇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让赵公公来。
德清笑着指了指周围:“公公贵脚踏贱地,只是我们做不得主,没有好茶相待了。“
赵公公看看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屋里屋外,也抿着嘴笑:“殿下自出生何时受过这个?皇上说受罚思过,还真是来真的呢!”
宸锦变了脸:“你们一唱一和地倒好,戏弄我一个不成?”
话虽如此,脸上的笑还是绷不住地要向外冒。
赵公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茶呢,奴才才在方丈那里可是喝了个饱,对七皇子您的抱怨呢,也是听了个饱。殿下您也知道,皇上现在虽则放您在这宫外,可心眼却是一刻没有放松过的……”
宸锦这回是真变了脸。
“父皇就是不放心我,不放心又怎么样?我就是这样!我说真话行正事,这样就够了!难道我看得真行得正,也成了不对?也惹得他老人家不快?自小到大他都说……“
德清越听越不好,最后连他字都说出来了,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就算是亲儿子,也得叫陛下!
“公公,”于是德清效应开始发挥,他打断了宸锦越来越不能控制的怒火,慢条斯理地接过话来道:“宁从大师的话,您可不能全信,他可是章公公的红人,章公公为人您也知道的,就恨不能在七皇子身上打几个窟窿才好呢,宁从大师也不过是他手里一杆枪罢了。”
赵公公叹了口气:“可人家到底是枪啊!谁知道哪天这杆枪会不会戳中皇上的心窝?闵妃她……”
瞬间,屋里沉默下来,气氛变得压抑不安起来。
山下丁家小院,气氛同样不安压抑。
桑子煎好药汤,捧到屋里来伺候娘喝。
乔二到底有本事,药方里还特意注明了日用夜服,后者里只怕添加了不知什么品种的镇定剂,丁家娘子喝了,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桑子直到娘睡着了,替她将被角掖紧,又小心将窗帘翘起的一只角抚平,确保不会漏进一丝光来,方才捧着空碗出来。
方打起布帘,桑子的心便不觉得顿了一下。
外间,爹守着一盏残灯,微弱的火苗几乎连他的脸也照不透,就那么半明半晦的,坐在桌边的一张长条凳子上,双手垂在身侧,无力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