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嘴里都在说着熬粥,却都各有心事。
德清看着桑子,丁家夫妇也看着桑子,宸锦也看着桑子,而桑子呢,眼里只有一个人。局面变得有些尴尬了,尴尬而微妙。
“记得小时候有次我就没了耐心,结果好好的一锅粥,底下焦了,中间还有冰渣滓呢!德清你记不记得,为这事你爹还差点打了你的屁股,因为我说是你熬的?”宸锦因了桑子的注视,话也稠了起来,笑眯眯的眼睛好像闪着桃色的光。
德清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有什么?从小到大,你干什么坏事拉下过我?”
宸锦笑了:“好事也不少啊,咱兄弟还分彼此?”话是对德清说的,眼睛却只看桑子。
桑子被这话弄得脸红起来,偏过来去看娘,这才发觉,娘一双笑眼,跟爹一起,若有所思地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这是?”桑子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娘背后:“不吃不喝的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丁家夫妇笑而不语。
偏生有人心里有鬼,明明这话不是说他,他偏要跳出来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下:“我怎么看你了我跟我兄弟说话呢!”
桑子急了,跳脚呵斥:“谁跟你说话了?谁管你看谁?”说着自觉有些盖不住脸:“我去看看大爆竹吃了没有!”一溜烟跑出去了。
宸锦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下了套,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当了丁家夫妇的面,尚强撑着:“误会,误会!”
丁家夫妇见宸锦如此,愈发要笑,不过都是厚道人,想着还是给人家留些面子,万一将来,这小伙子成了自家人呢?
“这丫头被我们宠坏了,一点规矩没有!我们也知道是误会,您别放心上!对了新鲜的香椿不吃你们喜不喜欢吃?我让丫头炒几个鸡蛋来!”
德清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宸锦嘴上虽不肯承认,可他现在的一言一行,无不昭示其内心:他中意了那个农家的丫头!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宫里长大的皇子,哪个不是万花丛中过来的?自小到大,光是伺候使唤的宫女,宸锦身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再加上他母后那边的,这小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玩归玩,笑归笑,有时候宸锦也喜欢戏弄她们,甚至为了解母后生活细节心事刻意讨好过她们,不过当然了,后者十几年来也不过只干过一二回,因他身份高贵人物出众,宫女们都只有巴结的份儿。
可若说让七皇子动心,那别说是宫女们,就连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也都知道,那是极难极不可能的一件事。
皇后年轻时艳冠天下,宸锦早就放出话来,要找个至少不比自己母亲差的女人。
只这一个要求,就足够刷掉绝大多数候选人了。
可人家还有一条呢!
性情也得合我心意。
这就更难。
怎么样才叫合您心意?
对不起,没有书面更没有口头上的解释,您自个琢磨去吧!
有时候德清还会开开他的玩笑:“将来你得天上找去,地上只怕没有人中意人选!”
宸锦冲他回嘴:“你说我,你呢?”
私下交心,兄弟俩都知道的,谁也不比谁眼光低。
一品丞相的嫡长子,刚才说宸锦的话,完全可以在他身上再说一遍,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小子天天混一起,虽则性格不同,可在佳偶选良人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很有默契的。
“我?”当时面对宸锦的问题,德清曾故做谦逊:“我比不得你,我随便选个农女就罢了!”
宸锦大笑:“你会选农女?行啊,将来你要选个农女进郑家,我也一样选个农女进皇宫!”
所以说,过头话说不得,否则,将一语成谶。
德清不知,此时此刻宸锦的心里,有没有想到过当年他们玩笑时的这两句话?!
桑子接过丁锐正手里,才掐下来的一把嫩尖椿芽,嗔道:“爹爹真大方!后门外一共才两颗椿树,这才发出多少来?您倒好,全掐了,大爆竹刚才还说,要留到晚上,滚水焯过再用花生米拌了,好给您下酒呢!”
丁锐正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哎呀跟恩公还分什么彼此?给他们吃跟给我吃不一样的?再说过两天树上又长了,怕什么?”
桑子已经在井台上水盆里洗着香椿了,嘴里却还做不服气状:“怎么一样?再说过两天保不齐这两馋猫也来了,您啊,就一回也吃不着了!”
丁锐正愈发要笑,大爆竹看出什么来,冲他挤了挤眼睛:“来也好,你爹少个儿子,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
桑子顿时脸上发烧,站起将狠狠将菜上的水珠向大爆竹身上甩去:“大婶子你说什么?歪派起我来了?是不是田叔有几天没回来,您在这里呆得太过无聊了?”
大爆竹跳起来要撕桑子的嘴,桑子笑着躲到丁锐正身后:“母老虎发威了,爹救我!”
丁锐正向厨房里推她:“少玩些!快炒出来,趁热给人家吃去!”
桑子冲他做了个鬼脸,边走边道:“对两个外人这么好,爹这胳膊肘拐得有些太偏!”
大爆竹哈哈一笑:“你当他们是外人?你爹爹可没拿人家当外人!“
桑子恼起来,抓起椿芽当匕首,抵住大爆竹咽喉:“你有完没有?要不要试试干爹教我的拿手绝活:锁喉断舌掌?”
孙五还有这一手?没当听说地啊!不是这丫头有意诈唬吧?
不过大爆竹到底不敢掉以轻心,从她的外号就能看出她的爱好,不让她说话就等于要了她的命,那可绝对不行!
“有完有完,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打鸡蛋去打鸡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