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炒鸡蛋,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因椿那股强烈刺激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得了的。
不过只要能尝试着入口,最后没有不爱上它的。
德清就很喜欢,倒不为别的,他从小就喜欢,每年春天不吃到上火绝不罢休。奇怪的是,同为兄弟的宸锦,却在这事上跟他不对脾气。
宸锦喜欢清淡的菜,闻见香椿的味道就要吐的,可人家好意款待,也知现在这玩意是个鲜头,宫里没有这种树,各宫要吃都得拿现银子去敬事房通容,因味道大,御膳房也不给做,宫里有小厨房才吃得到嘴呢!!
母后宫里自然是有这个条件的,却也不吃,因皇上不喜欢,母后就不许这东西进自己的寝宫。
说起来,直到现在宸锦都不太明白,母后自己是中意还是不中意这菜?
因此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这个机会,亲自于舌尖上,鉴赏这道说是美味也罢,说是奇怪也罢的菜肴。
菜端上来了,却不是桑子送的,一位膀圆腰粗的妇人,笑眯笑眼地站在炕前,宸锦德清看着她发愣,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是我妹妹,”丁家娘子指着大爆竹笑道:“她当家的跟我当家的兄弟一样,你们叫她田家婶子吧!”
宸锦嘴甜地抹了蜜似的:“妹妹也长得这么有福气,怪不得妈妈您就算伤了,也好得这么快!头上有块福云吧?”
德清心里又是笑又是摇头,嘴上却不肯落后:“这还用说?人说大难不倒必有后福,您家这日子,好的还在后头呢!“
丁家夫妇笑得眼睛都没了:“哎呀原来两位这么会说话啊”
“那可真托您吉言了!”
大爆竹会意地笑,走时特意用肩膀杠了丁家娘子一把,又冲她挤眉弄眼。
丁家娘子不看她,眼光全注意在宸锦德清身上了:“来吃来吃!趁热趁热!”
德清自然一筷子下去,满口生香,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好吃!是这么个味!炒得也有水平,香气全出来了,鸡蛋又嫩又滑!”
丁锐正看着宸锦:“怎么?你不吃?”
宸锦忙向外伸筷子:“怎么不吃?”来不及反应,口中已满满都是香椿那奇特而强烈的味道了。
什么呀这是!
宸锦第一反应就是要吐,从气味到口感,完全不是他的菜,只因鸡蛋确实炒得滑嫩,流连在他舌尖,于是他犹豫了。
只这一瞬间的犹豫,椿的魔力开始发挥,熬过最开始的恶心之后,让人拒绝不了的香气,悄悄潜入他的口腔鼻息,几乎细无声地占领了他的食道,再下向到胃里,暖融融混着新鲜鸡蛋的细润清腴,不知不觉间,宸锦就将口中的菜咽了下去。
德清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也没那么难是不是?“
郑府人人都爱这个菜,每年春天只要有机会去他家,德清都会对宸锦安利这个菜,可惜后者宁死不从:
“哎呀这味是人吃的么?”宸锦闻见香椿的气息就要走:“我跟你有仇了是不是?你要拿这玩意来害我?成心让我三天吃不下饭是怎的?”
说走还就真走,德清都拦不住他。
今儿倒好,不声不响地,眼见半盘都让他一个人吃下去了!
德清趁丁家夫妇进里间说话的工夫,用筷子打宸锦的手:“你够了吧!头回吃也不必吼成这样吧?给别人留点行不行?几天没吃饭您这是?!”
宸锦依旧吃个不停,嘴里没空,因此不理会德清,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前十几年的生命,竟然浪费在没有香椿的日子里!
说来说去,还得怪那尊又冷又臭的石佛!他自己不喜欢就算了,凭什么引得身边人也不能喜欢?!
难道说,做皇帝就必得这么不讲情理,唯我独尊?
想到这里,宸锦手中的筷子迟疑了一下。唯我独尊,这四个字正是自己被赶到此地导火索之一,自己费了许多心力想忘记,没想到因一盆香椿炒蛋,又被勾了出来。
德清看出他脸色有变:“怎么了?吃多泛恶心了是不是?”
宸锦一筷子打中他手腕:“你才恶心呢!”说完又狠狠在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里间,丁家夫妇窃窃私语中:“你看怎么样?”
另一个就回:“我看不坏!很不坏!”
“哪一个更好些?”
“要说相貌,那真是高些的好,”指的是宸锦:“不过心性看起来,倒是那位平和些,也体贴些。”
说话的是丁锐正,不过丁家娘子却与他看法不同:“我看高个的就很好,嘴甜人也机灵,跟丫头正配!”
丁锐正想笑:“你看你说着说着就露了本性!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你倒好,自个搭个戏台子自个唱起来了?!”
丁家娘子不服:“你少说我?你心里难不成没存那个念头?不然你叫我进来做什么?”
丁锐正笑着扶住她的腰:“我是好心,怕你坐得累了腰疼,才让你起来走动走动!看你,又急了不是?”
丁家娘子微微脸红,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少来这套!快出去吧,哪有主人在内留两个客人在外的?叫人家说我们没了规矩!“
说着就出来,正好看见桌上那只空盘子,香椿炒蛋被吃得干干净净,舔过似的。
“两位好胃口啊!”
宸锦厚脸皮地笑:“没我的事,都是他吃的!”
德清不看他:“妈妈看各人腰带就知道了,他至少涨了一寸呢!”
两人互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
丁家娘子将空盘子拿在手里,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两位,近来可曾回家去看过?”
宸锦德清怔住,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我,前几天回家取了会钱,”德清缓缓地道:“不知妈妈这话,是要问会钱的事么?”
丁家娘子忙笑:“不是,那倒不是,不过看你们总在这里驻着,也不知家里念不念想?”
宸锦德清再度对视,宸锦清了清嗓子:“家里么,儿子也多,不在乎我们这一个二个的。”
德清听出他话中隐约的辛酸,于是沉默下来没接话。
“那么,”丁家娘子斟酌着下面的话:“听你意思,你上头还有哥哥?“
这回宸锦德清倒没犹豫,异口同声地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