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镇上已经很少有人了,只有一家卖馄饨的还开着,想着陆煜城还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问老板:“老板,您这里有没有包好的馄饨卖,我自己买了回去煮。”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老妇人,五六十多岁的模样,见有客人来了,擦着手问道:“有,姑娘,要多少?”老妇人抬头,递给她饺子的时候,微微一怔。
顾心妤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对,连忙问:“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老妇人摇摇头,小声地嘀咕着,“肯定是我眼花了,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
外面起风了,顾心妤并没有听清老妇人嘴里的话,提着馄饨就往回走了。
老妇人才一脸疑惑地走进里屋,又听见外面有人喊,于是又从里面走出来,看也没看来人就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的馄饨刚刚被那位姑娘全部买走了!”
“我并不是来买馄饨的。”低沉的男声响起,老妇人不由地抬头看着他,看男人的穿着,并不像是普通人家,锋锐的眼光盯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警惕地问:“那你来做什么?”
霍子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您仔细看看,二十多年前,您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老妇人看着照片上的人,仔细地回想了一阵,然后点点头,“见过,她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霍子祺盯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他看见她在接过照片时眼底的诧异,“继续说!”
老妇人揉了揉脑袋,“这姑娘当时大着个肚子,一个人生活在那边的村庄上,后来好像是有什么人来找她,她就躲在我们家了,由于怀孕行动不便,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照顾她的生活,那些钱都够我们花一辈子了,我死活不肯要,她坚持让我们收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后来我的小儿子生病,真的派上用场了……”
“后来,我男人从外面打工回来了,她看家里实在住不下了,就带着小孩走了。”
“那你知道她的小孩后来怎么样了吗?”霍子祺心里闪过一个猜测。
老妇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后来再也没回来过。只不过刚刚有个小姑娘来买馄饨,跟照片上的人长得很相似,也许……”
霍子祺情绪有些激动,“那你看到她往哪边走了吗?”
“我刚刚看到她往那边走了,可是她应该不是我们镇上的人,我从来没见过她。”老妇人说道。
顺着老妇人手指的方向,他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失了神,直到老妇人的提醒,他才道谢匆忙离开。
待顾心妤回到之前的院子,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开始下起了小雨。
她心里一紧,连忙拿了手机,给陆煜城打过去。可是,电话里却传来机器的女声,对方不在服务区。
顾不得其他,顾心妤从行李包里找到了一把雨伞,然后,快步地走了出去。
顾心妤撑着伞沿着小溪走过去,一路上并没有发现陆煜城的身影,开始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回应她的依然是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越下越大,小溪里溢满了水,顾心妤想到对面去找找,可看了看周围并没有走到对面的捷径,只好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探着小腿,穿过小溪。
周围全是树木,眼前全是黑漆漆的一片,顾心妤鼓起勇气,往更深的地方走去。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出来,明明之前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加快脚下的步伐,不停地朝着四面八方呼喊着陆煜城的名字。
而此刻,陆煜城站在树林深处的一棵荔枝树下,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水不断落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面颊,身上更是完全被雨水淋了个通透。
往事一幕幕地回荡在眼前,仿佛昔日温婉的母亲并没有离开他,依旧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阿城,你等着,妈妈下午去给你摘。”等他下午从学校回来,并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村里有人说有人从荔枝树上摔死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拔腿往那边跑去。
等他赶到时,看到母亲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怀里还揣着一包荔枝,苍白的脸上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丝笑意。
他吓得大哭,跑过去蹲在地上,伸手去推母亲,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颤抖地将手指探到母亲的鼻尖,没有预想中的那一股温热,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对着母亲的遗体痛哭……
陆煜城站在树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收起,整个人都是浓烈的悲伤和自责。
要不是她说学校里举行一个这样的水果拼盘活动,母亲就不会去树上给他摘荔枝,也不会因此而天人永隔。
后来,陆奶奶将他接回了陆家,可是他却像变了一个人,性子变得沉默寡言,对什么都很冷淡。
这时,雨更加大了,山里本来温度就比外面低了几度,再加上入夜的温差,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瞬间就好像凉透了一般。
忽然,陆煜城脑袋一阵眩晕,毫无征兆地往后倒下。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顾心妤那熟悉的声音正焦急地唤着他,陆煜城心中一暖,动了动嘴角,却没有丝毫声音,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顾心妤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忽然发现大树下有一团黑影,黑暗中接着微弱的手机光,她并不能看清楚地上人的模样,蹲下身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她在找的陆煜城。
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凭她怎么叫,身边的人都没有反应。她急得都快哭了,拿出手机想拨给谁,却发现在这深山里,根本没有一点信号。
雨水愈演愈烈,自己还怀着身孕,肯定不能再这样淋下去,心里一横,弯着身子艰难地将陆煜城扶起,还好往回走的路是下坡路,她半拖着他的身子往回走,小腹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疼痛,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无力的她泪水和雨水掺杂在一起,模糊着视线往前走。
渐渐地,小腹的疼痛越来越重,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下有一股温热流出,心慌的她身子一软,随着陆煜城一起倒下去。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顾心妤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简单朴素的小房子里,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她的床边,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意识渐渐回笼,顾心妤第一时间覆上她的小腹,身体没有异样的疼痛,庆幸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动了动唇畔,问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位先生呢?”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中年男子连忙拦住她,“孩子,你快躺着,刚刚动了抬起要好好休息,至于你说的那位先生,他正在隔壁房间,不用担心。”霍启墨看着她的眼底充满了疼惜,还有深深的亏欠与自责。
顾心妤这才放心,躺下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与陆煜城母亲的房间差不多,都是简单的民居,从布置来看,应该是有人常住的样子。看着面前这位大叔,身上有股铁血的刚毅,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非常温柔,好像在透过她追忆着什么人,渐渐地,眼圈开始发红,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近乎哽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心妤总觉得这位大叔身上悲伤的气息是因为自己,扯了扯嘴角,“大叔,您怎么了?”
霍启墨一愣,大叔?她叫自己大叔,心里一阵苦涩,摇摇头,“没事。”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的他表情有些凝重,看向顾心妤的眼神充满了不舍,他说:“我看你跟我一个故人长得挺像的,有股特别地亲切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收你做我的干女儿吗?”
顾心妤微微一怔,要是平常随便一个大叔说要认自己做干女儿,她会认为那人脑子有毛病,可是看着面前这位大叔,她似乎并不排斥,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家爸爸,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一阵敲门声化解了两人间凝结的气氛,霍子祺穿着一身米色的休闲服从外面走进来,眼神似有若无地从顾心妤脸上扫过,顾心妤心里一惊,他们认识?
“义父,那个男人醒来了,说要见顾小姐。”霍子祺恭敬地说道。
顾心妤惊讶地看着霍子祺,后者也正好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谢谢你又救了我们!”
“好巧!”
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轻轻一笑。
“我想现在去看看他。”顾心妤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小心,我来扶你。”霍子祺和霍启墨又同时过来分别扶着顾心妤的左右手,气氛瞬间又有些尴尬,霍子祺连忙松开手,站在一边。
在霍启墨伸手过来的那一霎,顾心妤明显察觉到他手指上微微的颤抖,昏黄的灯光下,她只觉得身边的这位大叔有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