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明亮的目光再一次陷入一片朦胧之中,他的眼眸里似乎蕴藏着数不尽的乌云,总是很难透得进光。他神色微怔地望着苏长卿,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感到十分困惑。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苏长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是?一代宗师也玩翻脸不认账的把戏?
苏长卿结结巴巴地道:“师……师父,您不能赖账吧?明明是你拉我过来的!”
好歹也是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你老人家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月华平滑的眉毛微微一挑,露出一丝不悦:“大半夜拉一个女弟子来我卧房,你当为师是什么下作的宵小之辈吗?”
见月华似有愠意,苏长卿赶忙对天起誓:“师父您当然不是什么宵小之辈,您高山仰止,万古长存!正确、光明、伟大!”
苏长卿的阿谀奉承显然没什么用,月华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他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超乎想象的狼藉。
“我房里怎么又被弄得乱七八糟?”月华不悦地蹙着眉,顺手拿起桌上的胭脂问道,“你怎么把胭脂带到这儿来了?”
苏长卿被他吓得不敢做声,只留意到这个“又”字。
“又?”看来这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拿胭脂的功夫,月华的余光瞥见铜镜上的影子,他摸了摸自己微红的脸颊道,“我的脸怎么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是你干的?”
此时苏长卿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她慌忙把手收回来,嘻嘻哈哈地道:“师父,您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月华捡起只剩一个底的花瓶,对苏长卿冷笑:“好,顺便也解释解释这个!”
苏长卿有苦难言,搓着手哭笑不得:“那个,这花瓶是师父您自己摔的,就连这胭脂也是您自己拿出来的玩的。从头至尾,真的跟徒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只是来打酱油的,什么都不知道!
月华将手里的花瓶底往地上一扔,这回是真摔了个干净:“你是说,是为师自己把东西摔坏的?”
他面上虽笑着,身上却隐隐压来一阵骇人的气势。就连烛火也跟着左右不定地摇摆起来。
苏长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师父,我知道这听着有些不可思议,可的确是您自己摔的。长卿对天发誓!”
“哦?”月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既然你都如此说,那就没事了。”
苏长卿理解的“没事了”肯定和月华理解的大有不同。月华说完这三个字后,依旧冷笑着叫她回去睡觉。只是苏长卿还没睡到天亮,鸡都还猫在鸡窝里呢,就被月华从床上叫了起来。
然后,她就被月华单脚倒吊在了院外的大树上,供来往弟子参观欣赏。
“师父,我知错了,您行行好放我下来吧!”
苏长卿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倒灌进了脑子,脸憋的通红,长长的马尾一直拖到地上。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一个时辰了。
前世做杀手时也曾做过受刑训练,各种刑法都试过了。可即便如此,长卿仍然有些受不住。她只能强撑着身子,每隔一会儿便直起腰挺一段时间,以此减轻痛苦。
月华不紧不慢地用完早膳,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一只手轻轻敲打扶手:“那花瓶,你说是谁摔坏的?”
也不知怎的了,这月华竟失忆了似的,偏认定了昨夜之事都是苏长卿干的。令苏长卿苦不堪言。
没法子,老大不承认,她这个做小弟的只能出来背锅了!
苏长卿哀叹一声,拍了拍额头:“是徒儿摔坏的。徒儿明日就派人给您寻一件更好的来!保证比您原来的更好看,更值钱!”
月华挑眉:“那我脸上的巴掌印呢?”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横竖苏长卿都已经认了一件,索性就全都揽了下来:“也是徒儿,徒儿一时头脑不清,把巴掌贴在了师父的脸上!”
“那那盒胭脂呢?”月华步步逼近,一件不落。
苏长卿苦笑:“还是我!就是我!跟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都是我干的!”
路过的师兄们看见她这副样子,都不由得心疼起这个小师妹来。可又碍于月华师叔在不敢多言,便只能默默行注目礼,不发一言地离开。
刑讯逼供完了,月华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往院子里走:“东西就不必赔了,你承认了就好!再吊一炷香的功夫,就自己下来吧。”
苏长卿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师父!”
她倒在树上,眼前的画面也是倒置过来的。看着月华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尘土,衣摆纤尘不染,好似倒立在天宫之上的谪仙。与昨晚那个嬉笑欢快的月华判若两人。
苏长卿不由叹道:“他莫不是人格分裂?”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瓜突然挡住她的视线:“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苏长卿艰难地对阿秦眨眨眼,生无可恋地道:“还活着!”
阿秦蹲在地上,尽量将自己的视线对上苏长卿:“月华师叔平日看着脾气挺好的,怎么发起火来竟比我师父还要可怕?公主究竟怎么惹到他了?”
苏长卿冷笑:“鬼知道怎么回事,跟变了个人似的。”
轩言师兄也过来凑热闹:“小师妹昨夜没有锁门吧?”
苏长卿抬眼看他:“轩言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轩言尴尬地嘿嘿一笑:“对不住,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月华师叔睡着后偶尔会突然性情大变,活泼好动地像个孩子,每每都要闹腾身边的人,好几次都把清华阁翻了个底朝天,第二日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好在他一般只在清华阁里折腾,没能殃及他人。没想你才来第一夜就赶上了!”
听完这话,苏长卿复又想起临行前暮沉的嘱咐,这才明白,原来那三把铁锁是用来防月华的!
苏长卿话中哀怨:“师兄莫不是跟我有仇吧?险些害死我!”
轩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住!对不住!”
苏长卿闭着眼继续吊着,耳边突然听见阿秦说道:“公主,一炷香过了,阿秦这就放你下来!”
苏长卿晃了晃脑袋,头脑还没怎么清醒,正想自己砍断绳索下来:“等一……”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阿秦眼疾手快解开了绳扣。害还未准备好的苏长卿猝不及防地摔倒下来。
“公主!”
“小师妹!”
“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