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从宁轩王府出来,推了马车轿子拐到胡同里换上一身男装,摇身一变成了两位衣冠楚楚的白玉公子。顺着长街一路勾肩搭背边吃边逛,一直到香客来酒楼。
饶是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苏长卿还是被眼前座无虚席的场景惊诧到了:“生意不错嘛!”简直远远超乎她的预期!
香客来重装迎客以来,不仅酒楼里外修葺一新,里头更增添了些市面上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老板另辟蹊径,在大堂中央挖建出一片水域,自东西两侧各延伸出一条水流蜿蜒在整个大堂之上,最后再汇合回去。大堂上没有高桌长椅,食客只能盘坐在软垫上,在低矮的方桌上用菜。各异小鱼在水流中肆意游动追逐,不时围绕在宾客身边讨要食物。
也不知老板使了什么手段,原本应当波澜不惊的水面居然不疾不徐地顺着一个方向流淌。水面上飘着或白或粉的莲花,顺着水流擦着客人的衣角穿行而过。水域中央搭建了一张戏台,伶人淡妆素衣或坐或躺地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轻声呓语,若有似无的弦音久久绕梁。
酒楼后院更是腾出一大片园子,每棵葱荣翠绿的柳树下头都搁着一套桌椅。一旁搭着炉炭铁架,厨子随时听候食客吩咐现场烤炙食物。宾客露天而食,看花听虫,更是别有一番野趣。
如此雅趣奇趣兼具,这般奇巧心思放眼五洲六国也是独一份的!自此香客来便名声大振,宾客熙攘、人声鼎沸,风光无限胜过从前。
人人都夸俞老板颇具慧眼、手腕高明,不仅能将柳家祖业收入旗下,更将这酒楼做得风生水起。却鲜有人知这酒楼背后另有两位高人坐镇。
其中一位高人,自然是鬼主意一箩筐的苏长卿。
苏长卿才迈进门,便见笑容和煦的俞知杉在堂上左右逢源、迎来送往。不时有小二前来询问些什么,他也能一边与宾客言笑晏晏,一面抽出功夫有条不紊地处理好。
见苏长卿来了,俞知杉向几位宾客告罪一声,朝她含笑走来:“公主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近来后厨琢磨出一道新菜色,正巧同我去尝尝。”接着对小二吩咐一声,领她主仆二人上楼。
苏长卿随俞知杉来到二楼雅间,靠窗拂衣坐下:“你倒是把这酒楼照料得很红火!看来我还算慧眼识英雄,没选错人!”
俞知杉端起茶壶斟满一杯,递到她面前道:“公主明知不是我的功劳,就不要谬赞了!实在羞煞俞某!”这话并非是他客套。香客来如此精巧绝伦的设计全出自苏长卿之手,根本不用他费力使什么手段招揽客人,宾客便自己闻风而至,步履不绝了。
“好马配好鞍,好刀配好鞘。我这酒楼再好,也需要你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替我坐镇把持。料想除了你,再没旁人拉扯得动我这香客来了。”苏长卿这话也不是曲意逢迎。诺大个酒楼,大事小情摞起来也够让人分身乏术的,更何况苏长卿又添了些现代的经营手段。俞知杉不仅能够迅速消化运用,更是个商场里身经百战的老油条,做起事来十分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两人一个鬼计迭声,一个老奸巨猾,而今双剑合璧,自然要搅动整个商海风云动荡。香客来眼下的红火,不过才是万步起始。
二人聊聊吃吃相谈正欢,苏长卿提起筷子准备再尝尝后厨送上来的新菜,却感觉袖口被人往外拽了拽。她叼着肥肉相间的肉,抬头见秋英往隔壁指去:“公主,那人好像在叫你!”
苏长卿随之望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青衣身影立在隔壁门边,悠悠然向她遥遥招手。
她把嘴里的肉咽下肚,撂了筷子擦拭嘴角油污:“呦呵!稀客啊!”从前可没见赫连来过。
“公子近日时不时会来酒楼坐坐,早就不是稀客了。”俞知杉淡淡笑道。
苏长卿决定跟她的合伙人打个招呼,扔下帕子便往隔壁走去。
小尾巴秋英也要跟过去,却被俞知杉拦住:“你可别去打扰他们。”他一把将秋英按在椅上,端起茶杯塞到她手里:“坐下喝茶。”
肩上的双手力道不小,秋英挣扎未果便只好作罢。
苏长卿来到赫连跟前,挑眉道:“你怎么来了?”他不是个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吗?青天白日的怎么出来了?
“公主这酒楼开得这么热闹,我怎能不来捧场呢?”赫连低头看她,嘴角噙笑。
苏长卿深以为然地搓搓手道:“既然是来捧场的,那可千万别客气。”说着便向外头招手:“小二过来!”
小二抹布往肩头一甩:“客官什么吩咐?”
“咱们店里的招牌菜,全给这位公子上一盘,酒也一样来一坛!他有钱的很,只管上最好最贵的来。”苏长卿自作主张点了一大堆,朝赫连挤眉弄眼地道,“本小店但求最贵不求最好,若是吃不完我让他们给你送到府上去。”
“怎的吃我自家的酒楼也要付账?”赫连看她这阵仗,恨不得把他口袋掏空了。
苏长卿擦了擦手,掰掉一根蟹腿,在嘴里胡乱啃咬起来:“你是老板,横竖最后这钱还不是流到你自己的腰带里。就连我这个老板娘来这吃饭也要自掏腰包呢!”只不过每次来都有人请她罢了。
她吃得认真,全然未注意到自己已经把自己卖了。
赫连捡了笑话,眼睫半敛轻喃一声:“‘老板’和‘老板娘’。”
他话音极轻,专心致志跟螃蟹较劲的苏长卿只隐约听见他嘟囔些什么:“你说什么?哎呦!”蟹壳坚硬难解,她又不会用吃螃蟹的家伙事儿,一不留神被碎壳划破了手指。她忙把伤口含在嘴里轻声咒骂:“烦人的螃蟹!生下来就是给人吃的,何必长那么硬的壳?”
苏长卿向来喜欢吃虾蟹,却最不擅长剥皮撸肉。上一世只要去吃海鲜,都要让服务员替她剥干净了送到嘴边才啃吃。
她这话彻底把赫连逗笑了:“你难道要让螃蟹入锅前自个儿把一身盔甲脱下来,方便你吃它不成?”
苏长卿认真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赫连失笑。他接过苏长卿手里断胳膊少腿的螃蟹,拿来蟹八件慢条斯理地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拆分地干干净净,将蟹肉剔到碟里递给她:“看你动手杀人时那么干净利落,眼下却奈何不了一只巴掌大的螃蟹?”
苏长卿看着被他剔肉拆骨又还原成一整只的螃蟹尸骨,不满地拿筷子戳戳:“你别看他小个不大,是最难搞的小东西了,总是横行无忌!”
赫连看看她,再看看螃蟹壳:“嗯,的确横行无忌!”难怪苏长卿爱吃螃蟹,她的脾气简直和螃蟹如出一辙。
苏长卿扁扁嘴,夹起蟹肉沾了沾醋:“知道你在指桑骂。看你给我剥螃蟹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赫连看着嘴上一刻不停的苏长卿,面具下的眼睛往她小腹上一瞥。良久,说了句暗含深意的话:“有了身孕,吃东西还这么百无禁忌?”
螃蟹性属寒凉,有清热散血的功效。鲜美难得,却不适于孕妇食用。
“你都知道了!”苏长卿只是略一抬眼,手上却没停。
徐太医确诊当日,向黎川便将宁轩王妃有孕之事广而告之。赫连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只是……
“公主前不久还告诉在下未与王爷同房,怎的这么快就怀上了?”赫连五指一动,掐算起时日,“日子好像对不上啊?”
他倒是心细如发。苏长卿拍了拍肚子,直言不讳地道:“我也不必瞒你,眼下我肚里除了香肉美酒,螃蟹二两以外,再无他物。”
这答案在赫连的意料之中。他先前夜夜为苏长卿针灸诊脉,怎会不知道这日子有古怪。不过,既然苏长卿敢撤这个谎,就说明他们两个已经……
察觉到赫连探究的目光,苏长卿立即猜到他心之所想,连忙解释道:“我没和他同房,骗他而已!”说完又觉得这话多余,自己爱怎么着怎么着,犯得着跟他解释吗?
赫连眼色不动声色地一闪,继而说道:“公主肚子里空无一物,看来王爷又要空欢喜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