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苏长卿吃饱喝足,听见外面枝头上的鸟雀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便懒洋洋地踏出房门来看:“呦呵!今儿个天气真是不错!”
秋英给她打着扇子,亦是十分高兴:“可不!正是出门登山野游的好时候呢!只可惜如今公主身子不便,只能待在竹青院里歇息纳凉。”
“谁说只能待在竹青院?”苏长卿不以为意地道,“这诺大个宁轩王府,还能没个散步透气的地方?”她又不是金丝雀,这宁轩王府又不是金子打造的鸟笼,哪能管得住她?
秋英想想也对,点点头问道:“说的也是,那公主打算去哪儿逛逛?去花园里扑蝶?”
苏长卿无比同情地看着秋英,摸摸她的小脸十分可怜地道:“多可怜的孩子啊!扑蝶也算个项目吗?”
话毕,又一脸坏笑地向秋英挤眉弄眼:“咱们有更好玩的项目,保证你喜欢!”
“项……项目?”秋英不明所以地重复道。公主这又是憋着什么坏呢!
这边承欢院里头,谢如玥看着外头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自己却被禁足在此寸步难离,便不得不焦躁郁闷起来。若是换作往常,她此时早就找人玩牌九,打马吊去了!
真是憋死她了!
她正愁闷着,听见院外有人经过。
一个轻轻浅浅极其低柔的嗓音悠悠响起:“秋英,那屋里的人看着眼熟,是谁来着?”
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回道:“公主贵人忘事,那不是玥侧妃吗?”
谢如玥翘头一看,正是苏长卿主仆二人!
“哦!还真是!”苏长卿手持秋香色团扇,轻轻掩在鼻尖,冷嘲热讽地道,“今日风光明媚,侧妃不出来走走,怎的偏要缩在院子里不动弹呢?”
谢如玥见来人是她,咬牙切齿道:“你个贱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苏长卿步履悠闲地踏进承欢院大门,趾高气扬地道:“本宫有什么不敢的!谋害皇室被王爷禁足的是你又不是我,搞搞清楚好吧!”
谢如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恨不得将苏长卿五马分尸。她站在门框里,眼神歹毒:“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话怎么说的呢!”苏长卿时不时扇几下风,在她院子里来回踱步,十分悠闲自在,看在谢如玥眼里,更是生气非常。
苏长卿悠悠地继续说道:“若非你害我在先,又露出那么大的马脚,我如何你令你至此?说到底,还是要怪你自己心术不正!活该落得如此!”
谢如玥冷哼一声,对她的话不以为意:“不!只怪我下手还不够狠,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填井!”
若非要说她错了,她只错在没有亲手杀死苏长卿,以绝后患!
“如今后悔了?”苏长卿轻笑起来,“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呢!”
她站在繁花如锦的树下,伸出手顺着弯曲的枝头一路向下游移:“谢如玥,你说得很对。你平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那日没有当场将我杀了。要知道,那可是你唯一能要我命的机会。如今你再也杀不了我,而我可是要一点点……”
她如葱的手指依次拂过树枝上一个个骨节,轻柔的指腹渐次从上面一一点过:“一点点,一点点地毁了你呢!”她话音落下时,指尖也落到一颗初开的嫩芽之上。
那嫩芽含苞待放,翠绿得紧,看着就叫人凉爽几分。
谢如玥十指狠狠扒着门框,目光阴冷而又不甘:“好啊!我就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苏长卿回首灿笑:“肯定比你想的,要久得多。”
苏长卿命人从外头搬来一张太师椅,端端正正地搁在谢如玥屋门前。翘着二郎腿一屁股坐到上面,摇着扇子对下人们道:“今儿个天气好,本公主心情也好。趁大家都在呢,不如跟你们聊几件陈年趣事!”
众人见她要讲故事,一边漫不经心地干手里的活,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
苏长卿清了清嗓,慢悠悠地道:“你们是奴才,说来,你们的主子也是宫中侍女出身。当年她可远没现在这般风光!罪奴出身在宫里可连最低贱的宫女太监都不如,最是受人欺凌侮辱。”
谢如玥未料她竟当着众多奴才的面,提起她从前在宫中的窘事,急得拔高了音调:“苏长卿,你给我闭嘴!”
她这一嗓子尖的吓人,苏长卿差点耳鸣:“嘘!小点声,你当真不要温顺恭良的美名了?”
这话一出,噎得谢如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气得越发胸闷气短。
苏长卿却不管不顾,朝院子外正往里探头的下人们摇了摇扇子:“你们也都进来听听,一起解解乏!”
话毕,她继续讲道:“原本你们的主子是浣衣女婢,每日要洗不下百人的衣裳。春去冬来,双手满是冻疮和茧子,丑得吓人!宫女、嬷嬷们见她自视有几分姿色便常常趾高气扬,更觉眼气。便时常对其冷落欺辱,刷恭桶的差事便也都交给她做。”
下人们不觉讶然失声。平日里颐指气使的侧妃,从前也刷过恭桶?
谢如玥声音嘶哑,浑身发抖:“你别再说了!”
苏长卿每说出一个字,谢如玥便会不可遏止地想起从前受到的那些屈辱。她痛苦地向众人喊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全滚出去!不许再听了!”
众人被她吓得慌忙往门口涌,不敢再停留一会儿。
苏长卿冷声警告道:“都给我站住!谁敢迈出承欢院,我就亲自打断他的腿。有些人可是吃过我的亏的!”
众人闻言,便想起上次一个小厮被王妃打断好几根肋骨的惨状,不禁又吓得纷纷退回来。
谢如玥忍无可忍,抬起脚就要走出屋子,却被苏长卿的话止住。
苏长卿得意地笑道:“我就看你敢不敢迈出来!向黎川禁了你的足,他可是个说一不二的死心眼,我就看看他会不会生气,再为此多关你几日?”
这话犹如一张定身符,谢如玥那只脚定在当场,良久又不情不愿地缩了回来。她目光凶狠地盯着苏长卿,越发有一股闷气郁结于胸。
苏长卿继续给众人讲道:“虽说宫女嬷嬷们不喜欢她,但她颇受公公们的青睐,时不时被他们吃些豆腐。可惜侧妃当年没权没势,只能任由他们占便宜。”
谢如玥恨极了:“苏长卿!你够了!”
苏长卿目光冷漠地回望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够了?我可还没戳够你的痛楚呢!真好!我知道你那么多丑事,可以连着说上三天三夜不歇气呢!”
此时,向黎川忽然出现在院门口:“大老远便听见这里吵吵闹闹地,在做什么?”
苏长卿耸耸肩,扶着腰慢慢从椅子上起身:“没什么,我怕侧妃在承欢院里憋得难受,找她叙叙旧!”
“叙旧!”向黎川嗤笑。他信才怪!
苏长卿不再解释,朝大门口走去:“我叙完旧了,就不耽误你们二位叙旧了。”
她走到一半,突然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回头朝目光森冷的谢如玥吃吃一笑:“谢如玥你可真够笨的。你家宝贝王爷让你禁足在承欢院,又没说不让你踏出这屋子。我不过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不敢出来!”
话毕她扭过头,与向黎川擦身而过,回竹青院去了。
“苏、长、卿!”谢如玥几乎把这三个字咬碎了。
向黎川见苏长卿又将谢如玥气个半死,叹口气道:“如玥,你明知在她那占不到便宜,下次大不了躲着不见就是了。”
“王爷!您是来给我解禁的吗?”谢如玥泪眼蒙蒙地撒娇道。
向黎川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框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如玥,你再忍耐几日吧!”
话毕,甩了甩袖子也离开了。
苏长卿在秋英的搀扶下往竹青院走,秋英忽然出口问道:“公主,您素来不屑与谢如玥这样的人争一时口快,今日怎的特意跑来羞辱她?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秋英跟随苏长卿这么久,知道公主虽看谢如玥不顺眼,但也不是那种当着别人面幸灾乐祸的无聊之人。此举必是另有一番深意。
“我就是故意来气她的。从今日起,咱们便时不时跑来气她几句。”苏长卿扶了扶发髻,幽幽地道,“她越是沉不住气,越是气急败坏,对我就越是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