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奴婢服侍您睡下吧。”秋英搀扶苏长卿回到竹青院，打来一盆热水准备服侍她歇下。
苏长卿摆摆手，接过巾子擦拭脸上的汗珠。她眼皮抬也不抬，往门口扬了扬下巴：“只怕眼下还睡不了呢！”
秋英随之抬头瞧去，向黎川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连个动静都没有。秋英朝他福了福身，退到一边候着。
向黎川目光动了动，不吭不响地站在门外，头顶昏黄的灯笼在地上投下一个踟躇的影子。
苏长卿看他似乎欲言又止，也不急着催，端起案上的茶水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
良久，向黎川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来到苏长卿面前：“你可还好？”
你可还好？这是苏长卿来到王府后，他破天荒第一次关心她的处境。
向黎川这话着实没什么底气，声音闷闷的，透着股别扭。苏长卿抬头看了看眼神躲闪的向黎川，不紧不慢地道：“如今肚子里没了负担，实在好得很！”
连向黎川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跑来问上这么一句话，接下来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加上一句：“你好生养着，莫要太过伤心。”
苏长卿见他今日如此反常，歪起头饶有兴致地问他：“你觉得有愧于我？”
巴不得早日将她逐出王府的向黎川，竟然对她有了愧疚！还真是稀奇！
向黎川慌张反驳：“自然没有，我是怕你太过伤心，一时想不开死在我宁轩王府。那就太晦气了！”
苏长卿置若罔闻，揪着他前一句话不放：“你突然对我这般关怀，弄得我都有些舍不得告诉你实情了呢！”
“什么实情？”向黎川眼光一闪，扭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苏长卿似笑不笑，一字一顿地道：“实情就是，我不曾与你有过夫妻之实，更从未怀过你的孩子。对不住，又让你空欢喜一场了！”
秋英听及此，眼睛瞠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公主竟然是假孕！
“你说什么？”向黎川脸色倏地冷下来，眼底黑得不着边际。
苏长卿将茶杯搁在案上，拍了拍手：“徐御医，请出来吧！”
“微臣见过长公主，见过王爷！”徐御医从外头进来，向二人行礼。
苏长卿额首道：“徐御医，你把我如何假孕又如何滑胎的经过讲与王爷听听。”
徐御医面露难色道：“公主……”
苏长卿给他吃了一记安心丸：“你大可放心，王爷断不会说出去的。否则传到太后和皇上耳朵里，要担上欺君之罪的人不仅有你，这王府上下全都要给你陪葬。”
徐御医闻言，便放心地和盘托出：“是！回禀王爷！公主的确不曾有孕，只是用枕头撑住孕肚。今日滑胎，也不过是公主趁人不注意捏碎了微臣为她准备的血包，又事先服用了些会引起腹痛的药物。这才得以以假乱真，骗过了所有人！”
向黎川脸色沉着，唇色也越发惨白，话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间挤出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苏长卿并不躲闪他冷寒的目光：“对！那日你们突然闯进门来诬陷我怀了野种，我无可辩驳，便只得将计就计。可说到底，都要怪谢如玥她自己心怀不轨。是你亲眼见到谢如玥将我推倒在池边，那麝香也的确是她所下，她自己也承认了的。若我当真有了身孕，今日这么一摔，再加上连日来服用的麝香，必然会把孩子摔丢了。她就得偿所愿了呢！”
末了，她幽幽地补上一句：“所以你应当庆幸，我从始至终都没怀过你的孩子，否则假的，也会成了真的！”
当向黎川知道苏长卿腹中的孩子没了，那种熟悉的失落感又一次向他席卷过来。他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瞬间沉了下去，让他来不及反应。可他还没从丧子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却又被苏长卿朝胸口袭来一记重锤，愕然发觉，自己在为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心痛难过。
万分可笑！不可饶恕！
向黎川恨她，恨苏长卿拿他最在意的东西欺骗他：“你骗了我这么久，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如玥？”
苏长卿揪住向黎川的衣领，一把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不错，我就是要陷害她！正如她当年陷害我一样。向黎川，你给我听好了！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如法炮制谢如玥当年所做的事而已。”
“你是说……不可能！”向黎川不可置信地道。
苏长卿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每字每句都化作一把利刃割在向黎川心上：“你没听错，当年你和谢如玥的孩子从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她与我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法子，威逼徐御医帮她作假，将你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中。向黎川，你这个令敌军闻风丧胆，在大夏名声赫赫的宁轩王，就这么被两个女子愚弄了！”
“不可能，如玥知道我多么看重她腹中的孩子，绝不会同你一般欺骗我！”向黎川一把拍开苏长卿的手，话音笃定道。
纵然他发觉如玥并非他所想那般温善纯真，即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苏长卿，他都可以原谅她，也依然相信如玥绝不会伤害他。
苏长卿揉了揉被他拍红了的手腕，耸肩道：“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找谢如玥对峙，相信凭你的聪明，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她话音未落，向黎川已经踏出了房门，脚步飞快地朝承欢院去了。
苏长卿掏出怀里那条沾了药渍的帕子，就着案上的烛台点燃。
谢如玥下药的分量极少，怎能仅凭沾了几滴药渍的帕子就分辨出麝香来？自然是徐御医与苏长卿做了戏。
徐御医关切道：“公主，还是让微臣给您切个脉吧！您先是连日服用麝香，今日为了假扮滑胎，又服用了一记重药。恐怕身子会有所亏损啊！”
苏长卿随意地笑笑：“不必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清楚。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这点苦还是吃得的。”
若与谢如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比起来，她一阵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可惜，还有更悲惨的事等着谢如玥。想她今夜，定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