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太后寝殿前,向黎川赤裸着上身受刑。
那一声声鞭响好似晴天闷雷,抑扬顿挫地响彻整个寝殿上空。
向黎川古铜色的肌肤裸露在外,胸前背后累着或深或浅的疤痕,那一道道伤疤是他征战沙场的丰功伟绩。早就沾满层层血污的皮鞭从半空挥下,实打实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旧伤又添新伤,新痕再叠新痕。
那一条条翻卷着皮肉的血痕叠在一起,实在惨不忍睹。
饶是如此,向黎川依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任那鞭子抽打在身上,一声不吭!顶天立地!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苏长卿暗自叹道。只可惜,又是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
此时那位“谢美人”即便心疼极了向黎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跪坐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双膝早没了知觉,两颊也被自己打得肿胀得老高,嘴角溢出血丝,就连手掌也红热起来。饶是如此惨状,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放水,忍耐着继续大力掌掴自己。
那一头苦苦忍受鞭刑的向黎川面色还没怎么变呢,谢如玥的神情倒先不对了。只见她身子愈发摇摇欲坠,直到强撑到一百下打完,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众人冷眼看着,没有一人去扶她。
一个谋害皇室败露的愚蠢女子,没人会可怜。众人皆是避之不及,哪会有人敢触太后霉头上前拉上一把。
向黎川一百鞭刑受完,捡起地上的衣衫,若无其事地展臂穿上。他跪在晕倒的谢如玥身旁,向太后叩首:“太后!我二人已经领完各自刑罚,若没了旁的事,微臣便告退了!”
话毕他抱起地上的谢如玥,步履不急不缓地出宫去了。
苏长卿扶着秋英的手,有气无力地朝太后微微行礼道:“母后,儿臣也该回去了!微臣现下身子虚弱,不知能否向您借徐御医回府替我诊治诊治?”
太后一口应下,又握着她的手嘱咐几句,便叫她回府养病去了。
苏长卿出了宫门,正见向黎川抱着谢如玥上车,随即也掀帘进去。
只见向黎川将谢如玥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怀里,视若珍宝地捧起她红肿渗血的脸颊,替她轻轻吹拂。
饶是他知道谢如玥亲手害死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仍将她捧在心上,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苏长卿不禁可怜起眼前这个男子来。
苏长卿正思忖着,肚子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她抹了把额上的汗,合上眼闭目养神。
向黎川原本张了张嘴欲对她说些什么,见状复又合上。
二人一路无话,良久才回到王府。
向黎川抱谢如玥下车时,不巧将她晃醒了。谢如玥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瞧见了叫她恨之入骨的苏长卿,竟从向黎川怀里跳了下来,揪住苏长卿的衣领张口便骂:“贱人苏长卿,就是你害得我!今日我与王爷所受的,来日必将双倍奉还!你莫要以为赢了这一次,便次次都稳赢不输!”
苏长卿冷着眼色,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双倍奉还!好大的口气!你若是真有这本事,便也不会笨得落到如此下场!”
她半靠在秋英怀里,双腿虚弱地仿佛弱柳一般,面上却俨然透出上位者的威压来:“更何况,说到要还,也不该还给我。究竟是谁在我药里下了麝香?又是谁将我推倒在池边,害我滑胎?”
在她的威压下,谢如玥的话音不觉怯懦起来:“你明明知道,我方才是失手!”
苏长卿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嗤笑不已:“谢如玥,可还记得那年你有孕时,我也是如此百般辩解,你却扑到向黎川怀里,向众人哭骂我蛇蝎心肠,连孩子也不肯放过?要知道,那时我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傻子呢!”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
谢如玥无措地摇头。
苏长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竟莫名地令人生畏:“谢如玥!今日种种,就算我还了你的恩。”
那日你假孕害我,今日我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至于你心心念念的王爷……”苏长卿目光挑向一旁沉着头紧抿双唇的向黎川,“你若是心疼他,便少替他招惹些麻烦。”
苏长卿贴近谢如玥的耳边,话音故意沉着,仿佛毒蛇吐信:“你瞧,他身上挨的每一条鞭子,都本该落在你身上!本该把你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再也不能以色侍人,妄想踩在别人头上!”
谢如玥被她说得汗毛倒竖,怔住半晌才道:“你不是喜欢王爷吗?你不是要死要活都想嫁给他吗?怎能眼睁睁看他受刑,还能如此冷血无情?”
向黎川低垂的眼睫随着她的话缓缓抬起,神色不明地望着苏长卿。
只听见苏长卿时过境迁地说道:“那是从前……”
她说着,嘴角轻轻抬起一丝无所谓的笑意,撂下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如今,我苏长卿不稀罕了!”
话毕转身进门,不做丝毫停留。
向黎川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吐出一口血水,抬手抹了把唇角的血丝:“好一个不稀罕了!”话音嘲讽。
苏长卿,你倒是爱恨分明,拿得起放得下!
……………………
俞知杉行色匆匆赶来小巷中的府邸寻暮沉。
天色已暗,暮沉靠坐在栏上,曲起一条腿把玩手里的剑鞘。还未见其人,他便分辨出那串脚步声的主人,悠悠地张口道:“知杉,何事令你如此急躁?”
俞知杉跟随他多年,极少有这般按捺不住的时候。
俞知杉一甩衣摆单膝跪下:“公子!听闻公主腹中的孩子没了?”
“不错!”暮沉点头。
见俞知杉面色沉重哀痛,暮沉打趣道:“公主的孩子没了,又不是你的孩子没了,为何你如此伤心?”
俞知杉回道:“属下是在为公子难过。不过好在公子正当盛年,公主也还年轻,没了这一胎,还会有下一胎的。还请您一定顾着自己身子,莫要太过伤心!”
暮沉闻言眉端微蹙,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再联想起俞知杉近日对苏长卿的“肚子”格外关心,很快便猜到他八成是误会了些什么:“你以为公主腹中的孩子是我的?”
“难道不是吗?”这回轮到俞知杉一脸吃惊了。
“不是!”暮沉哭笑不得地摇头。
至少,现在还不是。
俞知杉先是面色一怔,继而将此事前因后果重新捋顺一遍,这才想明白那日苏长卿是故意骗张啸虎的。
“瞧我愚笨的!”他自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起身坐到暮沉对面,有些担忧地问道,“虽说是我会错了意,可公主终究是滑胎了,她眼下可还好?”
暮沉低笑一声:“如今终于把肚子里的枕头卸了,能不好吗?”
枕头?俞知杉心思一转,讶然问道:“莫非公主根本从未有孕?”
暮沉望着他,只笑不语。
答案不言而喻。
俞知杉再想起苏长卿自从有孕以来,除了肚子越发大了,其余各处还真就没有一丁点孕妇的样子,从不知忌口,行径更是大胆。如此一来,便都通了!
“我可被她瞒得好苦啊!”俞知杉苦笑道。他为了苏长卿,在整个大夏国苦苦搜寻了那么多名贵补药山珍,费心费力,花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呢!
俞知杉自嘲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一事,又蹙眉问道:“只是知杉不明白。既然公主要利用这肚子诬陷谢如玥,为何不坚持要了她的性命。反而顺了宁轩王的意,留了她一命?”
一轮清辉下,暮沉本就白皙的肌肤发着一圈朦胧光晕,他唇畔浅浅向上一勾:“公主何其聪明!向黎川以死相逼,太后舍不得这个叱咤四方的宁轩王,又不能轻易饶了谢如玥令世人以为她软弱可欺。公主便卖了太后一个顺水人情,托出以夫为纲,嫁夫随夫的鬼话,让太后得以名正言顺地留下向黎川一命。”
“公主布了这么久的棋,就这么轻易了结了?”俞知杉问道。
“轻易了结?”暮沉轻笑。他手腕一旋,剑鞘也绕着袖口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他的掌心:“以她那有仇必报的性子怎可能轻易了结。相信接下来,宁轩王府又会上演更好看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