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军中操练的向黎川听闻苏长卿得了天花,匆匆告假赶回。
哪知他到了自家门前,却被自己的管家拦住了去路:“王爷请留步,进不得啊!”
向黎川本就焦急万分,被这么一拦便横了眼睛:“薛亭山,你眼睛瞎了?这是本王的宁轩王府,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拦我?”
冷不防听见王爷直呼自己的名讳,薛管家打了个哆嗦:“王爷,是王妃吩咐奴才守住门,没有她的吩咐不得令人随意进出。”
向黎川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倒是被气笑了:“你是听本王的,还是听她的?”
薛管家急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王爷,您是一家之主,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向黎川不与他废话,将手中鞭子“啪”地在空中甩出个响:“滚开!”
薛管家被响声吓了一跳,只得给他让路。
才进大门,便闻见无处不在的醋酸味儿,熏得向黎川鼻子一皱。
向黎川径直来到竹青院门前,看见院里竟然只有两个侍女,面上不禁浮现一丝怒色:“怎的只有两个人伺候王妃?”
管家回道:“是王妃吩咐只让生过天花的人来伺候,就这两个还是从外头雇来的。好在秋英儿时也生过天花,也留在王妃身边伺候,王爷不必忧心。”
见向黎川踏进院子,管家焦急地跟在后头喊道:“王爷,真的不能再进去了!”
向黎川置若未闻,还想再往屋里去。
管家见状只得站在门框前堵住他的去路:“王爷!!!”
向黎川也知管家的苦心,若是他也倒了,那整个宁轩王府也不复存在了。
他盯着那道不能逾越的门槛,高声对屋里的人问道:“苏长卿,你能听见吗?”
此时的苏长卿正在里头喝药呢,听见向黎川在外头叫她,不禁有些惊讶。
她没想过向黎川会在这个节骨眼回来,更没想到他还敢踏进这个院子。她不禁幽幽自语:“他来干什么?陪着一起死吗?”
向黎川侧着头,隐约听见苏长卿的话,郑重其事地回道:“本王自然是不会死的,有本王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听见他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苏长卿直摇头:“真不要脸!”
外头的人倒是被骂得很开心:“本王就是这么不要脸,等你病好了,再来本王面前骂!”
苏长卿苦笑:“真没见过这么贱的人,提出这么贱的要求!”
向黎川见苏长卿还有心思和他玩笑,心里也稍稍宽慰一些,又急匆匆地去找御医。
徐御医说道:“回禀王爷,公主身体比寻常人康健不少,因而发病也比寻常病患慢一些。此时状况尚可。”
向黎川问:“那之后呢?”
徐御医有些为难地道:“之后……只能尽人事。”
下一句话向黎川自然知道是什么,尽人事,听天命。苏长卿究竟能否安然无恙,只能看上天的意思了。
向黎川沉吟半晌,幽幽地道:“还请徐御医费心。”
……………………
苏长卿艰难地喝下一口粥,实在吃不下了,摆摆手作罢。她擦擦嘴角,随口问了句:“芳儿那边情形如何?”
秋英似乎忌讳些什么,迟疑着不想说出口,手中搅拌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粥。
苏长卿见她如此,心中已经猜到十之八九:“说罢,没什么可隐瞒的。”
秋英踟躇一会儿,终于还是张口道:“那边,已经埋了。”
“哦。这么快!”苏长卿说得很随意,似乎只是听见了一件平平无奇的事。
秋英见苏长卿神色淡淡的,以为她自己先断了活着的念头,担心地劝道:“公主,您是千金之躯,有先帝庇佑,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你是怕我舍生?”苏长卿嘴角勉强扯起一丝弧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不会的,我只是有些累了。”
秋英替她掖了掖被角:“那公主睡一觉吧,养养精神。”
苏长卿冲她摇头:“你别在这儿守着我,睡觉还被人看着,怪瘆人的!你也去睡一会儿,晚些再来找我。”
“奴婢不累!”秋英很坚决。
苏长卿更坚决:“你在这我睡不着。”说完,便合上眼睛,不容她再多话。
秋英看了一眼,悻悻地走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苏长卿又缓缓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天棚。
人在重病之时,难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就连意志力超群的苏长卿,此时也有些恹恹的:“好不容易重生一回,难道就这么死了?实在不划算!”
当年万恶的SARS没能要了她的命,难道如今要折在N年后会被人类彻底灭绝的天花上吗?在医学落后的古代,天花可不比水痘可以自愈,即便有幸死里逃生,也要落得个容貌尽毁。
面对敌人,她可以智取,可以武攻。别人有一百个法子置她于死地,她就有一百零一个法子逃出生天。可眼下遇到这种无能无力的境况,连她也束手无策。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我还没用够呢!”她摸着自己的脸,笑着轻叹一声,很快又沉到了梦里。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苏长琴被自己咳醒了,口中轻声呢喃:“水……水……”
昏昏沉沉之中,她被人扶起来,靠在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一碗温热的水送到了她嘴边。
苏长卿随着那人的动作仰头饮下几口水,等口舌终于湿润了,才慢慢回头:“你怎么来了?”
光影交错之间,暮沉的笑容既温暖又沉静,让人如沐春风:“约好了钓鱼,来瞧瞧我的渔友为何爽约?”
苏长卿推开他:“你走开,我生了天花,你不要命了?”
可惜她没什么力气,手掌打在他身上只是不痛不痒地拍打几下,毫无威慑。
暮沉将她的拳头握在手心里,语气极尽炫耀:“生天花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也生过!”
苏长卿没什么力气与他缠斗,偏开脸说道:“别闹,快点离开!”
暮沉言之凿凿:“我说的是真的,我儿时真的生过天花。”
“谁信你!脸上光溜溜的一点疤也没有!”苏长卿有些生气。
“是真的!秋英身上不是也没什么疤吗?不过我身上的疤还在,公主要不要看看?”暮沉说着就去扯自己的腰带。
苏长卿咳嗽起来:“够了!”
暮沉抱着她,一点点拍打后背抚顺她的气息。他偏过头,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你热得厉害!”接着又伸手去切她的脉。
苏长卿声音有些嘶哑:“算得出来我什么时候死吗?”
“原来公主想死!”暮沉故意惊讶地说道,“只是有我在,恐怕不那么容易。”
“你治得了天花?”苏长卿眼睛瞠了瞠,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
暮沉胸有成竹地道:“旁人我不知道,只是你身上的天花,我一定能治。”
听暮沉这话,苏长卿便知他是在哄自己:“若是治不了呢?”
“治不了,那便陪公主一起死好了。”暮沉理所当然地道。
苏长卿低笑:“太好了,有个垫背的!”
“不过暮沉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暮沉低着头,下巴抵住苏长卿滚烫的额头,话中不容置疑,“我死不了,定然也不会让你先舍我去了。”
苏长卿明明浑身冷得发抖,却被这话灌了满胸口的暖意。
秋英轻手轻脚地进来看苏长卿如何,一回头却瞧见她躺在一个男子的怀里,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耳鬓厮磨。
“太……”秋英认出男子的身份,差点惊愕地喊出声来。
暮沉食指竖在唇边,朝她摇头。
秋英及时把后头的话咽下去,赶紧转身将门关严,低声道:“奴婢参加太子陛下!”
苏长卿吩咐道:“秋英,今日所见,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
“奴婢知道。”秋英虽不知苏长卿何时与太子如此亲密的,但也知这事若是传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暮沉冲她扬了扬好看的下巴:“你去吧,有我在这守着公主,万无一失。”
“这……”秋英仍旧有些不放心,又见苏长卿向她点头,便听话地退了出去。
苏长卿忽而想起一事,对暮沉问道:“你还要在这呆多久,不怕被太后发现?”
暮沉悠悠一笑:“听说你得了天花,我便对外称病。太后被天花吓破了胆,没心思过问我的事。”
苏长卿眼珠微微一转:“所以……”
暮沉将脸埋进苏长卿的脖颈间,声音有些暧昧:“所以,我想在这儿呆儿多久,就呆儿多久。是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