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很快就要四合,苏长卿已经有了困意,被暮沉轻轻晃了两下,才睁开眼睛。
“如今入了秋,睡在外头会着凉的。我送公主回去吧。”暮沉说。
“哦!”苏长卿神情呆滞地点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却还是懒得站起来。
暮沉眸光里闪烁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他背朝苏长卿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吧!请公主上马!”
冷不防听见他这句玩笑,苏长卿“噗嗤”一笑,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上去。
暮沉站起身,把背后的她往上颠了颠:“这才叫猪八戒背媳妇!”
苏长卿脸颊蓦地一红,靠在他身上不说话。
暮沉背着她顺着小路回城,突然想起什么,偏头说道:“过几日来钓鱼吧,这儿的鱼十分肥美。”
苏长卿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个渔女,冷哼一声脱口问道:“有今日那个渔女肥美吗?”
暮沉闻言目光微微一动,幽深的眸子染上晶晶亮亮的笑意:“这我倒是不知道,下回可以尝尝看。”
听完这话,苏长卿心里闷闷地,低头一口咬在他肩上,话音像在赌气:“尝什么?”
尝鱼还是尝那个渔女?
暮沉肩头被她咬得一疼,微微蹙起眉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几许:“尝鱼啊,公主以为是什么?”
苏长卿得意地松开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
暮沉抬起头,用力闻了闻:“好像谁家在酿醋!”
“有吗?”苏长卿也学着他的样子,却什么也没闻到。
暮沉很认真地点点头,一脸正经:“有,不然哪儿来这么大的一股酸味儿!”
苏长卿听见他喉咙里传来的一阵低笑声,便知又被他戏弄了,冷哼一声道:“行,下回正好做糖醋鱼!”
……………………
向黎川在竹青院门口的林子里蹲了好一会儿,等得天都黑了还没见苏长卿回来,脸拉得比自己的影子还长。
这苏长卿的性子实在太野了,身为人妻动不动就出家晚归,去哪儿也不知道提前知会一声,叫他这个作夫君的好等。
难不成?又去见那个俞知杉了?
说起来向黎川找苏长卿并没什么事,只是他前些日子在竹青院睡惯了,一时拐错了路走错了门。他本想在门口望一眼苏长卿就离开的,却发现她压根就不在府里。
也怪他自己一时好奇,偏偏要蹲在林子里等着,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腿都蹲麻了。
向黎川僵硬地站起身,跺了跺脚,眼底隐隐擦着一团火:“好样的苏长卿,本王还不等了呢!”话毕,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土,一瘸一拐地走了。
哪知他前脚刚走,苏长卿后脚就回来了。
苏长卿十分满足地拍了拍鼓鼓的肚皮,手里拎着一包从暮沉家里顺回来的点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完。
回到竹青院,她一把将点心扔到秋英怀里:“看本公主多好,出去玩还知道给你带点心!”
秋英嘴上言谢,面上却深感怀疑地打开牛皮纸,细细瞧上一眼。
苏长卿噘了噘嘴,没好气地道:“别看了,这回我可没偷吃。本宫今日在外头吃了顿好的,看不上你这点东西。”
秋英吐了吐舌头,又把点心包好:“公主成日这么游山玩水的,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吧?”
苏长卿不以为意地道:“我有打算啊!吃饱喝足,金银充栋,混吃等死,非常完美!”说着,她竖起两根食指,学着某个著名舞蹈家的动作往两边一指。
秋英语气有些责备:“公主别跟奴婢装傻,我说的是另一半的事。”
苏长卿好笑道:“什么另一半?我已经嫁给向黎川了,难道你要我偷汉子去吗?”
秋英看着嘻嘻哈哈的苏长卿,心疼地说道:“只要公主高兴,偷偷养几个面首又有谁能说什么?难道要让公主一辈子都守活寡吗?既然公主不喜欢驸马,就不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吗?”
这一夜,苏长卿没怎么睡,一直在想秋英的话。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说的容易,她又该找谁呢?
她想着想着,眼前突然浮现暮沉青衣翩翩,回首一笑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绪慌乱。
她不是不明白暮沉一次次的暗示,只是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是以何种心情面对暮沉的。也无法确定,暮沉究竟只是随意撩拨,还是另有真情?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
翌日一早,谢如玥送走了向黎川,带着巧菊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
院子里的人见她来了,连忙带着侍女行礼问安:“妾身芳儿见过谢夫人!”
芳儿是向黎川一夜战五女时收入王府的小妾之一,是几个夫人妾室里年纪最小的,最是懵懂纯真的时候,亦是心机最浅的一个。
谢如玥姿态亲昵地挽起芳儿的手,将她往屋子里牵:“妹妹无需多礼,姐姐不过来看看你。”
谢如玥平日眼高于顶,最是跋扈的性子,何曾轻易踏足过妾室娘子的小院?芳儿猜到她另有意图,便推上一碟水果,好奇地问道:“谢夫人突然造访,不知何事?”
谢如玥握着芳儿的手,话音恳切:“妹妹啊!姐姐是来救你的!”
“救我?”芳儿有些不明所以。
谢如玥神情惋惜地轻叹一声,继而慢慢说道:“前日里姐姐经过竹青院,偶然听见王妃念叨你的名字。一时好奇,我便躲在一旁听了几句,却正好听见王妃跟侍女埋怨你。说你是这府上年纪最小的,也是最不懂事的,说话太直总是得罪她。她对你很不喜欢,正想要寻个机会将你赶出王府呢!”
这下芳儿可着急了:“王妃要赶我走?”
被婆家赶回娘家,这等贻笑大方的事若是传出去,要她今后如何做人?
见她面色焦急,谢如玥拍拍她的手,给她出了个主意:“妹妹别急,许是你平日心直口快了些,惹到了王妃。好在王妃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你去她面前示好,哄一哄便好了。”
芳儿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该怎么哄呢?求谢夫人教教妾身!”
这话正中谢如玥下怀,她笑容温和地道:“正巧姐姐先前从外头淘回来一对品相上好的翡翠镯子,妹妹将这镯子进贡给王妃,必定讨得她的欢喜。”话毕,她朝巧菊递了个眼色。
巧菊会意,将用厚厚几层锦布包着的盒子轻轻搁在案上,接着赶忙远远退下。
谢如玥也起身往外头走,似乎有什么东西避之不及:“东西搁在这儿了,剩下的就要看妹妹自己了。姐姐还有事,就先走了。”
芳儿不料谢如玥竟也有如此善心的一面,暗自将她的好记在心上,一直将她送到院门外:“多谢谢夫人!谢夫人慢走。”
末了,谢如玥不忘回头嘱咐一句:“记得,千万别说这东西是我送给你的。你也知我与王妃关,。她若知道是我给你出的主意,定然会迁怒与你的。”
说完,便急着离开了。
谢如玥一转身便换了一张面孔,再没了方才的一脸和气,目光阴冷地吩咐道:“巧菊,告诉管家咱们现在就搬去宝华寺,给王爷烧香祝祷!时候不到,咱们绝不能回府!”
送走谢如玥后,芳儿将木盒上一层又一层的锦布解开,口中小声嘀咕:“究竟多金贵的东西,包的这么严实?”
打开木盒,里头呈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少说也值几百两黄金。她不由得赞叹一句:“果然是个好东西!送给王妃正合适!”
她便让侍女仔细收好,带着东西去拜访苏长卿了。
此时,苏长卿正顶着一双黑眼圈思考人生大事呢,见芳儿来找她颇感惊讶:“芳儿来了?”
苏长卿平日最喜安静,兼之性格有些暴躁,鲜少有人敢来打扰。除了向黎川和谢如玥,芳儿就是头一个敢来的了。
“妾身拜见公主!”芳儿施礼道。
苏长卿一双眼皮直打架,强撑着精神道:“免礼!咱们还是有事说事吧!”
芳儿见她话中有些不耐烦,便更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苏长卿,怯生生地道:“妾身年纪尚小,又十分愚钝,说话做事时常有口无心,不知何时就得罪了人。若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批评指正。”
苏长卿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跑来说上这么一段话,随口答道:“还行吧,你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有什么错处也不算错。”
芳儿见她并未生气,又笑着道:“妾身近日得了一样好东西,借此赠与公主,以表妾身的忠心。还望今后能得公主指点庇佑,在王府中安逸度日。”说着,便让侍女将镯子奉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长卿瞥一眼镯子,冷冷地道:“这么好的东西,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
哪知芳儿见她不肯领自己的好意,便委屈起来:“公主不肯收,就是嫌弃妾身出身卑微。”说着,眼圈便红了。
苏长卿最受不了看女人哭哭啼啼,只得应下:“你别哭,我收下便是。”
“那妾身给您带上!”芳儿擦了擦眼角,也不顾苏长卿反对,硬是将一对镯子给她套上了。
套完还不忘继续拍几下马屁:“瞧这镯子多趁公主的肤色,别人哪里配得上?那公主歇着,妾身退下了。”
待芳儿走后,苏长卿神情古怪地看着这对漂亮的镯子,不禁自语道:“怎么觉得不大对劲?”
她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猫腻来,便卸下疑心,随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