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自己的独生子被人打成了血葫芦,金万有也顾不得穿好官府,往身上随意一披就从后院里跑了出来。
他乍一看见那地上躺着的血人,一眼竟没认出是谁来。待他再三跟师爷确认,这才大叫一声,扑在只剩半条命的金玉面前,嚎啕大哭:“儿砸!儿砸!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可是咱们金家的独苗啊!爹爹我年过五十才得了你这一个儿子,如今断了命根子,叫爹爹我怎么办啊!”
这话倒是不假。这金万有原本有一个儿子的,升官做了苏城知府后开始欺压百姓,不为穷人伸冤,只替富人买路,以至于苏城冤鼓十几年再无人敢敲。
他如此丧尽天良,大儿子不多久便得了一场怪病一命呜呼了。后来金万有到处求神拜佛,好不容易盼来金玉这个儿子,全指着他继承香火,如今却也没了指望。
苏长卿懒懒倚在椅背上,低头翻来覆去地修剪指甲,听见他一上来便哭天抢地,嘲弄一笑:“怎么办!凉拌呗!自己养了个畜生,还在这叫什么屈?”
金万有闻言胸口一热,擦了擦老花眼,对苏长卿狠狠地道:“就是你这个毒妇害我金家断子绝孙的?”
苏长卿当下撂下矬子,吹了吹浮屑:“不错!就是我!知府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在下啊?”
金万有咬着后槽牙,几乎把嘴里一口金牙都咬碎了:“给本官拿下,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衙差见老爷动了气,纷纷领命道:“遵命!”
衙差一共六人,方才也见识过苏长卿的厉害了。但以为她终究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他们六个精壮的汉子并不将她放在眼里,便连刀也没握,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苏长卿眼皮抬也不抬,只十分随意地一挥衣袖,那模样好似只是抬手挥走一片轻薄的云彩。一柄短刃便带着风绕场旋了半圈,复又落回她手中:“有谁不想活了,便再迈近一步试试!”
那刀看似飞得随意,却直指六人要害,衙差们被这明器吓得退后一步,终究还是晚了,被刀锋削下一截衣袖。心中凉了半截,便不敢再上前。
“金知府,你可认得这个东西?”苏长卿微微抬眼,亮出一块牌子。
金万有一双豆眼睁大三分:“你是什么来路?竟会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苏长卿颇为责怪地摇头:“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先帝在世时拢共就赐了一回免死金牌,一个成了嘉乐公主的陪葬,躺在皇陵里头。而另一个……”
金万有眉头一皱,兀自接道:“另一个在长公主手里!”
“看来你还不算糊涂透顶。”苏长卿点点头,把指头套在穗里,绕在手上打转。
惊觉面前这个女子竟是长公主,师爷顿觉不好:“王爷!咱们惹了长公主!这可怎么办啊?”
金万有立即换了一副奴才模样,站直了身子,朝苏长卿深深一揖:“微臣不知是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嘴上恭敬,心里却是大觉倒霉。
前些日子他陪同皇帝在苏城各处游玩,那几日宁轩王正巧病了,长公主侍奉在侧,他便没能一睹公主真容。哪知,竟这么碰上了!
金万有见苏长卿不好惹,立即谄媚道:“不知犬子何处得罪了公主,竟惹得公主大发雷霆,私自动刑。眼下您气也消了,可否就此放过犬子一马?”
“放过他?”苏长卿睨他一眼,“你的宝贝儿子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敢调戏本宫,叫本宫如何饶他?”
此时,站在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是长公主?”
“听说长公主这回跟随皇上南巡,怎的跑到衙门里了?”
“这还用问?定是金玉又造什么孽了!长公主看不过去,找上门来了!”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你们这群胆小鬼,莫不是被金家父子欺负怕了?”
金万有原本想求苏长卿放他金家一马,见苏长卿态度坚决,便知没了转圜的余地。
他小眼冷冷一眯,对衙差吩咐道:“把门关上!”
衙差们先是一怔,继而纷纷将门口的百姓驱逐出去,将大门紧闭:“王爷!门都关严了!”
金万有朝苏长卿望一眼,把心一横道:“都给本官听好了!你们今日从未见过什么长公主。”
师爷是知府肚子里的蛔虫,立即明白了金万有的意思:“王爷,您的意思是?那她……”
金万有脸上的褶子一挤,放出一股老奸巨猾的阴翳:“她,不过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盗贼!”
在苏城这个地界,他金万有就是皇帝,足可以只手遮天!他说苏长卿是人就是人,他说她是鬼就是鬼!
苏长卿看出他肚子里那点心思,目光幽幽地劝诫道:“金万有,本宫劝你莫要自寻死路。”
可惜她的忠告没什么用处,金万有是铁了心要她的命:“来人!此毒妇大逆不道,冒名顶替长公主,盗取先帝免死金牌,给本官就地处决!”
衙差们虽怕极了苏长卿,却也无法,只得纷纷抽刀相向:“遵命!”
六人一脚蹬地,飞身蹿去,六柄大刀闪着寒光齐压而来。
却见苏长卿身子一仰,尖锐的小刀在手心飞快转成一个银圈,一一划过六人握刀的右手,瞬间割断了手筋。
六柄刀纷纷摔在地上,苏长卿神色淡然地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子,淡淡道:“若想活命,就给本宫滚出去!否则莫怪我苏长卿刀下无眼!下一刀挑的可就不是手脖子了!”
不是手脖子,自然就是脖子。六人闻言抱着手,朝苏长卿跪地求饶:“长公主饶命!饶命!”
见苏长卿不再追究,纷纷落荒而逃。
“一群废物!”金万有啐口骂道。
苏长卿提起短刃,指着他笑道:“本宫今日新学了句话。北有苏氏真天子,南有金氏土皇帝!金万有,你好威风啊!不知皇兄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呢?”
金万有吓得浑身一凛,连连摆手争辩:“长公主勿要听信他人谣言,这是旁人诬陷!诬陷!”
苏长卿缓步来到金万有面前,眼底包裹着一层冷寒的笑意:“金万有,你可曾数过你金家有多少颗脑袋?够不够我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