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卿二人来到府衙,老远便见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将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一时吵嚷喧哗不断。
“差大哥!金家父子何时受审?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二人啊?”
“他们父子两个狼狈为奸、恶贯满盈,非要千刀万剐才解我们心头之恨啊!”
新上任的衙差忙得焦头烂额,抹了一脸热汗安抚众人道:“乡亲们别急,太子殿下稍后就到,等他来了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看着门口一大群人,苏长卿抱臂摇头:“太子殿下快走吧,这么多人等着你走马上任呢!任重而道远啊!”
暮沉缓缓点点头,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衙门口走去。苏长卿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众人虽不曾见过太子真颜,但见一个玄衣束腰,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的年轻公子走来,心中无不升起向往之意,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容他过去。
不必多言,众人便知此人肯定就是太子殿下。
暮沉在台阶上站定,抬了抬眉,好整以暇道:“诸位!在下就是太子暮沉。皇上闻听金家父子恶行龙颜震怒,誓要给苏城百姓一个交代。便派在下开堂主审,不容一丝舞弊遗漏。因而,你们无论有何冤屈,皆可一一诉来,在下定当笔笔记上,绝不会推诿马虎。”
“谢太子殿下大恩!”众人齐呼。
暮沉抬手轻撩衣袖,缓缓落座中央:“带人犯!”
苏长卿站在旁边看着他,颇有点两袖清风,为民请命的意思。
金家父子被人押上来,二人都受了重伤,勉强还剩半条性命,没什么生气地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一见金家父子,百姓便大喝着上前撕扯。
“金万有!还我儿子命来!”
“金玉你个畜生,我女儿的清白被你玷污了!害得她投河自尽!”
衙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将人群拉开:“诸位莫急,还要留着狗官的命问审。且先一个个来诉状!”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十分自觉地排成长队,几乎排了半条街。
一个浑身破烂不堪,衣裳露出段段棉絮的男子朝暮沉叩头,激动地连称呼都叫错了:“大人!草民要告金万有抢占房产!”
“你……”才说了一个字,暮沉便脸色一红,急促地咳嗽起来,“咳咳!”
苏长卿眉头一拧,连忙递来一杯清茶:“怎么了?”
暮沉低头轻啄两口:“许是天气越发凉了,我身上不大舒服。”
苏长卿闻言嘴角微妙地一勾,便猜到他在应当在动什么歪脑筋。
衙差一听暮沉身上不适,吓得脸都白了几分:“太子殿下,您不如回屋休息一会儿,咱们挪到下午再审?”
暮沉摆摆手:“当然不行,父皇责令我即刻结案,否则拖得久了导致民声鼎沸,整个苏城就乱套了!”
衙差又十分为难地劝道:“可您这身子也是要紧事,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小的没法跟太后交代啊!”
暮沉故作难办地蹙眉沉吟许久,而后抬起眼眸,朝苏长卿看去:“看来,只能劳烦公主代我审理了。”
苏长卿不知暮沉为何要设计她,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暮沉眼神里掩着只有苏长卿能捕捉到的狡黠:“公主莫怕,尽管大胆些,遇到难处暮沉自会帮忙。”
苏长卿猜不到他的意图,只好无奈地耸耸肩:“那好吧!”
暮沉随即起身让开,示意苏长卿坐到主位上去。
苏长卿稳稳端坐在太师椅上,头顶明镜高悬牌匾熠熠生辉。她“啪”地一拍惊堂木,朗声道:“你方才说金家抢占你房产,细细说来我听!”
方才那名男子继续哭诉道:“长公主要给草民做主啊!金家父子霸占我家祖宅,将我们一家老小赶出来流落街头,还生生打死我八十岁的老母亲!”
苏长卿眉毛一凛:“可有人证?”
人群中冲出来三个百姓:“草民三个亲眼见到金万有命家丁打死了老太太!还险些打死了家里的小儿子!”
苏长卿低声对衙差问道:“金家赃款里可有这一处祖宅?”
衙差点头:“有的,连门口的匾额都还没来得及改,明晃晃的放在那呢!”
这个案子倒是简单,证据链清楚,就差嫌疑人人的口供了。
思及此,苏长卿问道:“金万有,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金万有耷拉着脑袋,自知死罪难逃,再无负隅顽抗之心,闷闷地答:“认!”
苏长卿点头:“很好!这一桩记在案上,再将宅子还给这位乡亲。”
她心中也知如此定论实在草率了些,但金家犯案累累,如若每个案子都仔仔细细地挨个查证,不知要办到猴年马月。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清案,给苏城百姓一个交代即可。至于其中细节,若非必要,便能省则省。
她朝旁边拢着袖子抿嘴浅笑的暮沉望去一眼,见他朝自己额首示意,便知自己处理的还算不错,便翻过这页,继续审下一个案子。
苏长卿这边审着,暮沉在一旁细细听着,若有何处置不当之处,他便会低声提点一二。如此默契。
苏长卿这回是真见识了什么叫罄竹难书,她整整审理了一日,却还有几十个案子不得不挪到明日再审。如此看来,兴许真要审上个好几天才能了结。
待她一身疲倦地从衙门口出来,便被一群百姓一拥而上围了起来。只见他们泪流满面,口中连连言谢。
“多亏了长公主为苏城除恶扬善,伸张正义!”
“长公主是我们的大恩人!草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这些白菜算是一份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百姓们争先恐后,纷纷从家里拿出最大最新鲜的蔬果鱼肉送给苏长卿,几乎是一个大型投食现场!
苏长卿盛情难却,艰难地抱着一堆瓜果蔬菜和各种叫的出名叫不出名的肉,步履维艰地往回走。
苏长卿好不容易从一堆食物里露出一只眼睛,闷闷不乐地向暮沉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处?”
“这橘子不错!”暮沉从最上面挑出一颗漂亮的橘子,悠悠然道,“自然不止这些。从今日起,你长公主侠肝义胆、为民惩恶的美名会传遍大夏每个角落。这才是大大的好处!”
苏长卿狠狠白他一眼:“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要这美名做什么?平白招惹是非!”
“傻瓜!”暮沉低笑一声,剥开一瓣橘子送到她唇边,“你名声在大夏传得越响,将来便越有能力保住自己。”
橘子的香甜瞬间充满味蕾,苏长卿眨眨眼,很快便想明白暮沉的话外之音:“你的意思是,我在大夏呼声越高,太后便越不敢轻易动我。他日若有不测,便可借着民意得以自保?”
暮沉十分欣慰地点点头:“正是!若有一日大夏子民提起你苏长卿无不交口称赞,你自可以休了向黎川,魏展妍就算想动你,也要仔细掂量掂量。那时,你便有了自保的手段。”
他将一瓣橘子抛到自己嘴里,眸光悠远深沉,似乎穿过悠悠时光着眼于未来:“这事若是成了,你这名声说不准还有其他的用处。”
“什么用处?”苏长卿挑眉。
暮沉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苏长卿瞪他一眼:“你又跟我卖关子!”
暮沉喉咙里发出一串愉快的低笑声,修长的指节竖在唇边:“佛说,不可说,不可说。现在一切都还为时尚早,日后才能分明。请公主静待来日。”